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总坐着两个人。
诸葛亮的笔记本上永远是条理分明的公式,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快得像雀跃的溪流;司马懿的草稿纸却写满了涂改,铅笔头被啃得坑坑洼洼,仿佛要把所有犹豫都嚼碎在齿间。
“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画。”诸葛亮的手指点在司马懿的纸页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张渗过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司马懿猛地缩回手,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像道无法愈合的疤。
“不用你教。”他的声音很闷,像被揉皱的纸团。上周模拟考的成绩单还贴在布告栏上,诸葛亮的名字在红榜最顶端,而他的名字被挤在中间,像粒不起眼的尘埃。
那天晚自习突然停电,教室里炸开一片喧闹。诸葛亮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晃过课桌时,看到司马懿正蜷着身子,肩膀微微发抖。他想起早上路过办公室,听到老师说司马懿的父亲住院了,医药费拖了很久。
“怕黑?”诸葛亮把手机往他那边推了推,光晕笼罩住两人之间的空隙。司马懿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校服领口遮住了半张脸,像只受伤后拒绝被触碰的小兽。
后来司马懿开始频繁地请假。有时诸葛亮会在医院门口看到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他想上前递瓶水,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有些困境,连善意都显得多余。
期末考前最后一节自习课,司马懿把一本笔记放在诸葛亮桌上。封皮已经磨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有些地方还贴着便利贴,写着“这个解法比你的更简洁”。
“我要退学了。”司马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去打工。”
诸葛亮翻开笔记,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去年物理竞赛颁奖时拍的,两人站在领奖台上,他笑得灿烂,而司马懿微微侧着头,嘴角藏着丝极淡的笑意,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捏着照片,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司马懿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出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诸葛亮看着那道影子消失在门口,突然想起停电那晚,两人被光晕笼罩的瞬间,原来有些距离,从来都不是黑暗造成的。
很多年后诸葛亮成为大学教授,在整理旧物时翻出那本笔记。最后一页的照片边角已经泛黄,他用指尖拂过司马懿的脸,突然发现照片背面有行极浅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几乎要被岁月磨平:
“其实我从来不怕黑,只是怕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窗外的蝉鸣又开始聒噪,像那年夏天从未结束,只是再也没人会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等着他讲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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