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音乐学院的礼堂座无虚席。
程微意站在后台,透过帷幕缝隙观察着台下观众。大部分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也有不少教授和音乐爱好者。她的目光突然停在最后一排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顾瑾言。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与周围艺术气息浓厚的观众格格不入,正低头查看手机,看起来心不在焉。程微意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程老师,五分钟后开始。"一位学生助理小声提醒。
程微意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这不是她第一次举办大师课,但不知为何,想到顾瑾言在台下,她的手指竟有些微微发抖。
主持人简短介绍后,程微意走上舞台。掌声中,她优雅地向观众鞠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最后一排。顾瑾言已经放下手机,正注视着她。
"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讨肖邦《夜曲》Op.9 No.2的情感表达。"程微意坐在钢琴前,手指轻抚琴键,"这首看似简单的曲子,其实包含了丰富的情感层次。"
她开始演奏,音符如清泉般流淌。程微意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当她再次睁眼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顾瑾言的身影。
他坐直了身体,眼神专注,那种商业精英的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程微意记忆中那个会为她的演奏热烈鼓掌的小男孩。
"接下来,我想请一位同学上台示范。"程微意扫视台下举手的学生,突然注意到顾瑾言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略皱的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
课程进行得很顺利。程微意耐心地指导学生,分享她对音乐的理解。每当她纠正一个姿势或示范一段旋律,都能感觉到最后一排那道专注的目光。
两小时后,大师课结束。学生们围上来提问,程微意一一解答。等她应付完热情的观众,礼堂已经空了大半。她下意识地看向最后一排——顾瑾言已经不在了。
一丝失落涌上心头。程微意收拾乐谱,暗笑自己竟会期待什么。他们早已不是小时候形影不离的玩伴了。
"你的演奏比小时候进步多了。"
低沉的男声从侧门传来。程微意抬头,看见顾瑾言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你还没走?"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听起来不太礼貌。
顾瑾言走近,递过水瓶:"我记得你每次弹完琴都要喝水。"
这个细节让程微意心头一暖。她接过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谢谢你来听课。"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以为你对古典音乐没兴趣。"
"我妈硬要我来的。"顾瑾言语气生硬,但眼神柔和,"不过...确实比我想象的有意思。"
他们并肩走出礼堂。五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微意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顾瑾言,你还记得我们埋在顾家花园的'时间胶囊'吗?"
顾瑾言挑眉:"那个铁皮盒子?"
"对!我们十岁那年埋的,说好十年后挖出来。"程微意眼睛亮了起来,"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顾瑾言嘴角微微上扬:"我记得你在里面放了一张'未来计划',说要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家。"他顿了顿,"看来你实现了。"
程微意点头:"你呢?你的计划是什么?我记不清了。"
顾瑾言移开目光:"不重要,反正没实现。"
一阵沉默。程微意鼓起勇气:"要不要...现在去挖出来看看?"
顾瑾言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的合理性。最终,他点了点头:"我开车送你过去。"
顾家花园比程微意记忆中大了许多。顾瑾言解释说后来买下了隔壁的地,扩建了花园。他们来到一棵老槐树下,那是当年埋藏"时间胶囊"的地方。
"应该在这下面。"顾瑾言指着树根附近的一块空地,从工具房拿来两把小铲子。
程微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着泥土。她的发丝垂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顾瑾言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
"找到了!"程微意惊呼,手指碰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
顾瑾言帮忙把盒子挖出来。十五年潮湿的土壤让盒盖几乎锈死,他用力才把它撬开。
里面有几张发黄的纸、几枚玻璃弹珠、一个干枯的花环,还有两个信封。
程微意拿起那个小小的花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是我用你家花园里的花编的!你说丑死了,但还是收下了。"
顾瑾言轻咳一声,拿起一个信封:"这是你的'未来计划'。"
程微意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用彩色蜡笔画的"计划表",歪歪扭扭地写着:
1. 成为世界第一的钢琴家!
2. 和瑾言结婚!
3. 生两个宝宝,一个学钢琴,一个学做饭(因为瑾言说他会成为大厨师!)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慌忙合上纸条:"小孩子胡说八道..."
顾瑾言却已经看到了内容,耳根微微发红。他打开自己的信封,程微意凑过去看:
"我,顾瑾言,未来的计划:
1. 开一家全世界最大的糖果工厂(比爸爸的公司还大!)
2. 保护微意不被人欺负。
3. 每天给微意买冰淇淋。"
程微意鼻子一酸。那个说要保护她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却对她如此疏远。
"你第一条没实现,第二条..."她轻声说,"也没机会验证了。"
顾瑾言沉默地整理着盒子里的物品,突然从底部摸出一个小木雕:"这是什么?我不记得我们放过这个。"
程微意接过那个粗糙的小钢琴雕塑,记忆慢慢浮现:"这是我爸爸刻的...他说等我们挖出时间胶囊的时候,这个小钢琴会带来好运。"
她翻过雕塑,底部刻着"微意与瑾言 永远的朋友"。
"永远的朋友..."顾瑾言轻声重复,表情难以捉摸。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顾瑾言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凝重:"什么时候的事?...好,我马上回公司。"
他挂断电话,眉头紧锁:"抱歉,公司出了点状况,我得立刻回去处理。"
"很严重吗?"程微意关切地问。
"欧洲那边的合作方突然撤资。"顾瑾言简短解释,"一个重要的项目可能要搁浅。"
程微意突然想起什么:"是跟德国KL集团的合作吗?"
顾瑾言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昨天酒会上遇到KL的亚洲区总裁冯·克莱斯特先生,他提到正在考虑撤资几个亚洲项目。"程微意思索着,"也许我能帮上忙。"
顾瑾言摇头:"谢谢,但这是商业问题,不是..."
"冯·克莱斯特先生是古典音乐爱好者,尤其喜欢肖邦。"程微意已经拿出手机,"我下周正好受邀去柏林演出,可以约他见面聊聊。"
顾瑾言怔住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程微意迎上他的目光,轻声说:"永远的朋友,记得吗?"
三天后,顾氏企业总裁办公室。
顾瑾言正在审阅文件,助理苏沫敲门进来:"顾总,KL集团刚刚确认继续合作,还增加了20%的投资额!冯·克莱斯特先生特意打电话来,说很期待下周在柏林听程小姐的演出。"
顾瑾言放下钢笔,嘴角不自觉上扬:"我知道了。"
苏沫没有离开,而是走近几步:"顾总,这个程微意...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瑾言表情恢复平静:"儿时的邻居。"
"只是邻居?"苏沫语气微妙,"那为什么她突然插手公司业务?而且,我查了一下,她这半个月的行程几乎都围绕着您——音乐学院的大师课、顾家老宅的拜访、现在的KL集团..."
"苏沫,"顾瑾言声音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身份。"
苏沫咬了咬唇:"我只是担心您被利用。她突然出现,又这么热心...我听说她回国是为了履行什么娃娃亲?"
顾瑾言眼神一凛:"谁告诉你的?"
"公司里都在传..."苏沫声音渐小,"那天她走后,前台说听到你们争吵..."
"出去。"顾瑾言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还有,我不希望再听到公司里有人讨论我的私事。"
苏沫离开后,顾瑾言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程微意的电话。
"KL的事,谢谢你。"他开门见山地说。
电话那头,程微意正在琴房练琴:"不客气,举手之劳。其实冯·克莱斯特先生本来就对项目感兴趣,只是有些细节需要沟通。"
"你什么时候去柏林?"
"下周三。"程微意停顿了一下,"对了,顾阿姨邀请我周末去家里吃饭,你会回去吗?"
顾瑾言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嗯,我会在。"
挂断电话,顾瑾言打开电脑,搜索"程微意 演出行程"。网页上立刻显示出她接下来一个月的演出安排——柏林、维也纳、巴黎...几乎每周都在不同的国家。
他点开一个采访视频。屏幕上的程微意优雅自信,谈论着她对音乐的理解。记者问到她为什么选择钢琴,她笑着说:"因为小时候一个朋友说,我弹琴的时候最像我自己。"
顾瑾言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十五年前那个扎着小辫子、弹琴时全神贯注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长为光彩夺目的钢琴家。而他,却一直停留在原地,守着那些早已过时的记忆。
他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那是程微意十五年前离开时留给他的信,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小瑾言:
爸爸说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你别难过,等我成了著名钢琴家,一定会回来找你。到时候你要开一家大大的糖果工厂哦!
——永远的好朋友 微意」
顾瑾言轻轻折好信纸。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这封信是他坚持收集她所有消息的原因,也是他迟迟无法接受苏沫感情的理由。
但现在,程微意回来了,却是为了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沫发来的消息:「晚上七点,老地方见?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顾瑾言回复了一个「好」字,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微意时间胶囊里那张幼稚的"未来计划"——「和瑾言结婚!」。
他摇摇头,将手机放回口袋。那不过是孩童的天真幻想,如今他们早已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只是为什么,当程微意弹琴时看向他的眼神,依然能让他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