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寄放处】——
秦霜走开！都给我走开！再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秦霜哭嚎着，声音撕裂而绝望，手中的剪子死死抵在脖颈处，锋利的尖端已刺破细嫩的皮肤，一线殷红蜿蜒而下，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三夫人吓得肝胆俱裂，试图上前又不敢：“霜儿！快把剪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秦霜好好说？！
秦霜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将剪子指向三夫人和旁边的秦湘，吓得她们连连后退。
秦霜我禁足思过这么久，日日让嬷嬷去求您开恩！您为何不见我？！为何还要关着我？！
她情绪激动，步步后退，脚下踉跄。
“霜儿你听我说！”三夫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母亲罚你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得罪的可是大长公主！不关你几日，给大长公主解解气，怎么能显出咱们秦家的悔过之心？怎么平息贵人怒火啊！”
秦霜哪里听得进去，眼泪混着脂粉糊了满脸。
秦霜为我好？！若真为我好，为何你和五姐姐一次都不来看我？！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我是秦府的娘子！不是你们养的囚犯！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挥舞着剪刀，状若癫狂。
秦湘躲在母亲身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
秦湘你看看你现在撒泼打滚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秦府娘子的体统？再这么闹下去，阖府的脸都得被你丢尽！
秦霜被这诛心之言彻底点燃，眼中尽是破罐破摔的疯狂。
秦霜反正我已经没好日子过了！与其被你们这样我不如……
剪刀再次狠狠抵住喉咙，血珠渗出更多。
“霜儿！不要！”三夫人失声尖叫。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秦霜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身体猛地失衡！她惊惶之下急退想稳住身形，却一脚踏空！整个人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向后坠去！
“啊——！！”
“六娘子！”
“霜儿——！”
凄厉的尖叫、慌乱的呼喊响成一片！三夫人眼睁睁看着女儿消失在井口，骇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对着吓傻了的仆妇们厉声嘶吼：“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快救人啊！！”
仆妇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冲向井边。混乱中，秦莞和姜时絮已从藏身的假山石后快步走出。
秦莞目光锐利，一眼扫到旁边挂着粗绳准备修缮的工具，立刻指挥一名还算镇定的府兵。
秦莞快！解下绳子扔下去！
刘春不知何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井口，脸上立刻堆起惶恐和自责：“夫人恕罪！这口井本来今天就要完工了，水已经抽干了，正在处理污泥，实在没想到六娘子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三夫人急得跺脚，声音都劈了，“快！快救霜儿上来！”
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微弱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到秦霜模糊的身影在底部晃动。
秦霜救命啊！好黑！救命！我要陷下去了！
秦霜带着哭腔的呼喊从深渊传来，带着浓重的恐惧。
姜时絮立刻俯身朝井内喊道：
姜时絮六妹妹别怕！绳子放下来了！快把它缠在腰上！缠紧些！我们拉你上来！
井底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秦霜在摸索着捆绑。绳子很快被拉紧，府兵们开始用力。
秦霜等等！有东西勾住我裙子了！
秦霜的惊叫再次响起。
拉扯的动作骤然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一秒，两秒……井底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姜时絮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她正欲开口询问——
“啊——！！！”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嚎猛地从井底炸开！那声音比之前的哭喊尖锐百倍，仿佛看到了地狱深渊里的景象！紧接着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秦霜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秦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秦霜这井里……有死人！！死人骨头啊啊啊——！！
“胡说什么！”三夫人魂飞魄散，失态地尖叫起来，“井里哪来的死人骨头！快！快把人拉上来！”她根本不愿相信，也无法承受这更可怕的后果。
府兵们不敢耽搁，奋力向上拉拽绳索。很快，满身污泥、形容狼狈不堪的秦霜被拖了上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如同刚从地狱爬回来。
秦莞立刻上前扶住瘫软的她，秦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冰凉沾满污泥的手死死攥住秦莞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语无伦次地重复。
秦霜死人！九妹妹！井里有死人！白森森的骨头……抓住了我的裙子……骨头……
她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显然吓得不轻。
三夫人强压惊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粉饰太平：“你这孩子，吓糊涂了尽说胡话！井底下哪来的死人骨头？定是污泥里的枯枝烂叶看岔了！”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将秦霜从秦莞身边拉开。
秦霜却猛地扑向三夫人，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尖叫。
秦霜母亲！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抓住我的裙边！就是骨头！白森森的骨头啊！
她眼底残留的惊悸，半分做不得假。
秦莞和姜时絮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快步走到井边，秦莞的目光紧紧锁定井下那片幽深的黑暗。
姜时絮上前一步，语气温和。
姜时絮夫人，六妹妹惊吓过度不假，但她言之凿凿，不似完全虚妄。此事非同小可，为免流言四起，更应即刻派人下去探查清楚，以正视听。
三夫人见开口的是姜时絮，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破功，眉头厌恶地皱起：“你怎么在这里？！此地腌臜晦气，你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快些回去，莫要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驱逐之意赤裸裸，毫不掩饰她对这“病秧子”表姑娘的嫌弃和不待见。
姜时絮不为所动，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凉意的弧度。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三夫人紧绷的神经上。
姜时絮夫人，此刻不是顾忌晦气的时候。众目睽睽，六妹妹坠井惊魂，若井下真有蹊跷而不查，任由仆役下人嚼舌根传出去……那才是真正的晦气缠身，祸及秦府门楣。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眼神闪烁的仆妇。
这番话直戳要害！三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恰在此时，秦莞也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
秦莞三婶，表姐所言极是。此刻遮掩反倒引人猜疑，不如光明正大查清，也好平息府内议论。这么多人看着，若处理不当，外面不知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她如今顶着大长公主青睐的光环，话语份量自然不同。
三夫人目光扫过，果然看到远处回廊下，八姨娘柳氏正倚着柱子，抱着胳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讥笑！秦湘也发现了，急忙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面对姜时絮的犀利和秦莞的“善意”提醒，以及柳氏那刺目的嘲笑，三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权衡利弊，最终咬牙挤出一句话：“九丫头……思虑的是周全。”
她狠狠剜了姜时絮一眼，转向刘春，语气带着迁怒的烦躁：“刘春！你还杵着干什么？！赶紧派人下去看看！”
姜时絮心中冷笑：呵，我说便是晦气沾身，秦莞说便是思虑周全？这三夫人的双标，真是毫不掩饰。
“是！夫人！”刘春连忙躬身领命，眼神飞快地与三夫人交换了一下，随即对旁边的府兵道：“绳子系我腰上，我亲自下去！”
府兵麻利地给刘春系好绳索，将他缓缓放入深井。
井下传来几声模糊的响动。很快，一根沾满污泥、湿漉漉的、约莫成人手臂粗细的腐朽枯枝被扔了上来，“啪嗒”一声掉在井边。
秦莞立刻上前，掏出手帕裹住那根枯枝，仔细端详。入手沉重冰冷，沾满腥臭的淤泥，形状扭曲怪异，末端还带着分叉，乍看之下，在黑暗中确实极易被惊恐之人误认为骨头。
刘春的声音从井底瓮声瓮气地传上来，带着十足的笃定：“夫人！小的仔细查看过了，井底除了污泥就剩些烂树根枯枝，并无他物！六娘子定是惊吓过度，看错了！”
三夫人闻言，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掏出手帕用力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对着惊魂未定的秦霜埋怨道：“你看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拿着根烂树枝子当死人骨头！以后可万万不能这般胡闹了！听见没有？！”她语气严厉，试图将此事定性为秦霜的幻觉和闹剧。
秦霜依旧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
姜时絮可是……可是我真的……
她想反驳，却被三夫人严厉的眼神死死瞪住，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好了好了！”三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顺势将还扒着她的秦霜推开，转头对着仍在研究枯枝的秦莞，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容：“九丫头，今天你也跟着受惊了，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态度转换之快，判若两人。
秦湘也急忙上前搀扶母亲，催促道：
秦湘是啊母亲，这里污糟糟的，咱们也快走吧。
三夫人被簇拥着，几乎是逃离般快步离去。
秦霜看着被秦莞放在旁边木桌上的那根枯枝，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猛地一哆嗦，尖声道：
秦霜九妹妹！你怎么还拿着那晦气东西！快扔掉！
秦莞没有理会，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截枯枝。
秦霜看着留在这里的秦莞和姜时絮，又想起刚才自己落难时她们的援手，以及母亲和五姐的冷漠，巨大的落差和委屈涌上心头，眼圈又红了。
她抽噎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微弱的悔意。
秦霜表姐……九妹妹……以前……我以前对你们不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帮我？
秦莞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妆容花糊、满身污泥、惊惶未定的少女，心底掠过一丝复杂。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
秦莞我们本就是姐妹何况，你也没有害我。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劝诫。
秦莞经此一遭，六姐姐不要再做傻事就是。
秦霜怔怔地看着秦莞清澈平静的眼眸，嘴唇动了动，又忐忑地看向一直沉默的姜时絮。这位总是病恹恹的表姐，此刻正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平静无波，让她更加无措。
姜时絮看着秦霜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像只掉进泥坑里瑟瑟发抖的兔子。她心底并无太多波澜，秦霜之前的刁难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口舌之快，远不及这府里某些人的阴毒。
她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极淡、却并无恶意的微笑。
姜时絮六妹妹还是快些回房梳洗吧，仔细着了凉。哪里伤了，赶紧叫大夫看看。
语气平淡，却也算关切。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月蓝色的裙裾拂过沾着泥点的石板，悄无声息地离去。留下一个清冷淡漠的背影。
秦莞也对秦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转身的刹那，秦莞的眉头立刻蹙紧。刚才混乱中，她分明瞥见了八姨娘出来看热闹了，只是她离开的倒快。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截枯枝冰冷、沉重、带着浓郁淤泥腐臭的触感。
井里真的只有枯枝吗？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她强迫自己收回心思，将目光投向姜时絮离去的方向。
这府里的水，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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