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其所，价值连城

——【脑袋寄放处】——

翌日午后，暖阳慵懒。姜时絮陪同秦莞入宫为太后请脉施针，一切顺遂。待太后安稳睡下，两人便告退离宫。车驾辘辘，沿着宫墙外的青石路缓缓而行，刚驶出宫门不过半里，便被两个仓皇失措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吁——”车夫急忙勒马。

车帘掀起，姜时絮与秦莞下了马车。只见两名身着北代服饰的侍女“噗通”跪倒在尘埃中，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声音凄惶尖利：“姜娘子！秦九娘子！救命啊！求二位娘子救救我家公主！”

姜时絮目光如冰，瞬间扫过她们焦灼的神情和衣饰上的北代纹样，心中冷笑一声。公主？这京城里，除了那位骄纵跋扈的元芜，还能有谁？她眯了眯眼，声音平静无波。

姜时絮南苑自有御医当值，为何不就地医治？

那侍女急急辩解，语速飞快：“回娘子的话！公主殿下今日原想着燕少帅也会去南苑练习骑射，谁知到了那里，根本没见到少帅的影子！公主殿下气性高，一时赌气便要立刻返回京城！眼看离京城不远了，那马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狂，生生将公主殿下从马背上甩了出去！公主至今昏迷不醒啊！”

姜时絮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笑意温婉，眼底却淬着寒冰。

姜时絮哦？既是回京途中受伤，为何不直接送回宫中医治？宫中太医岂不比我们更近便？

“这……”侍女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公主千金贵体，摔落在地，奴婢们实在不知伤在何处，更不敢擅自搬动啊！况且……况且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怎好让那些粗手笨脚的男子近身诊治？奴婢们实在无法，才斗胆来求二位娘子！”

姜时絮呵。

姜时絮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寒风中带着一丝冷冽的嘲弄。

姜时絮既是医治病人，为何非要我二人同去？此处精通医术者，唯我九妹妹一人而已。如此……

她目光陡然一厉。

姜时絮我便先行告辞了。

话音未落，姜时絮转身便朝马车走去。脚步刚动，另一名一直沉默的年轻侍女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出，死死拦在了她面前！

果然！姜时絮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元芜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至于原因？那双看向燕迟时充满爱慕的眼睛，早已说明一切。

姜时絮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只是眼神已彻底冰冷，如同寒潭深处的玄冰，直直刺向拦路的侍女。

姜时絮这是作甚？我方才已言明，不懂岐黄之术，去了也是徒然。

那侍女被她冰锥般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这眼神曾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惊惧中出现过。

她强压下心头那丝诡异的退缩感，依旧梗着脖子，硬声道：“姜娘子！我家公主向来……向来行事鲁莽了些，奴婢们劝过多次也未见成效。您若实在不愿去，奴婢……奴婢也不敢强求。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公主殿下身份特殊，若有半分闪失，事关两国邦交！届时，北代皇室震怒，贵国太子殿下与燕少帅……只怕也难逃干系责难！”

秦莞脸色骤沉，一步跨出，将姜时絮护在身后，周身气势凛然，如同护崽的母狮。

秦莞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我表姐不通医术，强拽硬拉，岂非白白延误救治时机？再者，两国邦交之重，岂容你这小小婢子信口雌黄，拿来做要挟的筹码？！

那侍女被秦莞骤然爆发的官家贵气逼得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却仍咬牙坚持，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诛心：“奴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公主殿下若真有不测，北代王庭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战火重燃，边境烽烟再起，受苦受难的……可是千千万万的两国无辜百姓啊！难道……难道姜娘子与秦九娘子，竟忍心坐视此等惨祸发生吗？！”

她将“无辜百姓”和“惨祸”几个字咬得极重，试图用这沉重的道德枷锁压垮对方。

姜时絮轻轻拍了拍秦莞紧绷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从秦莞身后缓缓走出，脸上那抹笑意依旧未散，只是眼底的寒芒已凝成实质，几乎要将人冻僵。

姜时絮战火重燃？生灵涂炭？

她慢条斯理地重复着侍女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姜时絮若北代当真要为你家公主这点私怨而轻启战端，倒显得你们那位公主殿下……死得其所，死得‘价值连城’了。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两名侍女瞬间煞白如纸的脸，如同看着两只在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虫，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姜时絮不过……

话锋一转，姜时絮语气淡漠。

姜时絮念在你们还算一片忠心护主的份上，我便随你们走这一趟。

秦莞表姐！

秦莞急唤，眼中满是担忧。

姜时絮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时絮放心，她们要的是我。我去了，你们便不能再打九妹妹的主意。

她目光再次转向侍女，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姜时絮但丑话说在前头——公主的伤，治不治得好，全凭她自己的造化，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与我姜时絮无关，更与太子殿下、燕少帅，无半分干系！听明白了？

两名侍女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额头上沾满尘土。

“多谢姜娘子！多谢姜娘子大恩大德！”

姜时絮不再看她们，只对秦莞低声道：

姜时絮九妹妹，你先回府。替我告诉桐儿一声，我去去就回，让她不必担忧。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光芒。

说罢，姜时絮不再犹豫，径直走向侍女牵来的另一匹备好的马。

姜时絮带路。

骏马疾驰，颠簸着离开官道，朝着东南方向而去。道路越来越崎岖，四周的景象也愈发荒凉。姜时絮冷眼观察着。

约莫两炷香后，马匹在一片荒芜萧瑟的林地边缘骤然停下。枯枝败叶铺满地面，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姜娘子，到了。”侍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时絮勒住缰绳，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眼前这片人迹罕至、连鸟兽都罕见的荒林。哪里有什么昏迷的公主？哪里有什么需要救治的伤员？这分明是一处精心挑选的伏击之地！

她端坐马上，声音冷得掉渣。

姜时絮元芜公主呢？

元芜我在这儿呢！

一个娇纵得意、带着浓浓戏谑的声音蓦地从上方传来！

姜时絮猛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枯树上，身着骑装的元芜公主正悠闲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两条腿晃荡着，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那张脸，与记忆中那个小姑娘瞬间重叠！

元芜看着树下仰头望来的姜时絮，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她不再掩饰，从怀中掏出一个形状古怪、色泽乌黑的骨哨，放在唇边。

“呜——！”一声尖锐带着某种奇异频率的哨音骤然撕裂了荒林的寂静！

这哨音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魔力！

姜时絮胯下那匹原本温顺的骏马，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大脑！它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鸣，前蹄猛地高高扬起，带着一股要将背上之人彻底掀翻的狂暴巨力！

巨大的惯性将姜时絮狠狠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