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一人而明

——【脑袋寄放处】——

宫宴的余韵在车轮碾过宫道青石板的规律声响中渐渐远去。

马车内笼着一层暖融融的橘黄烛光，将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苑、喧闹的丝竹人语都隔绝在了厚重的帘帷之外，只余下车轮滚动的单调轻响，如同心跳的鼓点。

姜时絮微微侧首望着车窗外，夜色中的皇城轮廓被远远近近的灯火勾勒，宫墙的阴影厚重而沉默。

忽地，一双带着微凉温度的手掌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力道温和却不容转圜地将她的脸转向内侧。

姜时絮猝不及防，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一颤，视线便直直撞进燕迟深邃的眼眸深处。

那眸光如同寒潭映月，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微怔的容颜，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

燕迟方才在宴上，

他低沉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孩子气的委屈，拇指指腹极轻地蹭过她光滑的脸颊。

燕迟你的目光，总飘向别处。

他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捕捉。

燕迟在想什么？

被他这样近距离地、带着探究意味地注视着，姜时絮心头微窘，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游移了一下。

姜时絮没什么……只是看宫墙外头悬挂的那些灯笼，

她顿了顿，声音轻缓。

姜时絮觉得今夜，似乎比往日……亮些。

燕迟眉峰微挑，眼底那点委屈瞬间被漾开的笑意取代，如同寒冰乍破春水，粼粼生光。他唇角勾起一个促狭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直白而惑人的热度。

燕迟再亮……

他刻意停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燕迟能有我好看？

如此直白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星火！ 姜时絮只觉得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意瞬间蔓延至耳根。

她羞恼地伸手想去推他，手腕却被他精准地顺势握住。

他的力道并不重，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不容挣脱的坚定，将她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坚实的大腿上。

燕迟再过些时日，

他望着她染上红霞的脸颊和那双因羞赧而更显清亮的眸子，语气变得郑重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如同承诺。

燕迟你便不必只看着那冰冷的宫墙了。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掌心传来熨帖的温度。

燕迟往后……府里的每一盏灯笼，我都命人挑亮的，只照你一个人。

他的目光沉静而灼热。

燕迟只为你一人而明。

车厢里，暖炉的热意仿佛更浓稠了几分，将两人密实地包裹。

跳动的烛火在燕迟深邃的眼瞳里摇曳生姿，映照出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认真与珍视，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烫。

姜时絮心尖像是被那烛光融化的蜜糖包裹住，先前因深宫宴席而生的那点无形拘谨，在这直白的温暖承诺里悄然散去。

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姜时絮嗯。

见她应允，燕迟唇角的笑意更深，如同春风吹皱了满池春水。

他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转而抬起，动作轻柔地替她整理方才被风吹得微乱的衣领。

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细腻的颈侧肌肤，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珍视。

燕迟夜里风凉，仔细些，莫要着寒。

他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姜时絮抬眼望向他。此时，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好透过车窗的缝隙，斜斜地洒落进来，温柔地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柔和了那惯常的锐利锋芒，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姜时絮的眸光轻轻闪动，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抿着的、形状好看的薄唇上。

一个念头，如同月光下的藤蔓，无声无息、却无比清晰地缠绕上心尖：相亲。

这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也确实这般做了。

没有丝毫预兆，姜时絮猛地倾身凑近！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急，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莽撞。

燕迟猝不及防，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只觉鼻尖先是撞上一片带着她气息的温热，随即，两片柔软微凉的唇瓣便轻轻地、带着试探般地覆在了他的唇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不过短短一瞬，姜时絮便已退了开去，坐回原位。

烛光下，她清澈的眼底漾着水波般的笑意，还带着一丝得逞般的狡黠，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车厢里霎时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怦然共鸣，那规律的车轮滚动声仿佛都被推到了遥远的背景之外。

燕迟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抬起手，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恍惚，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唇上清浅的脂粉香气和……那瞬间柔软的触感。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在他心湖投下了巨石。

就在这时，姜时絮的声音响起，清晰、平静，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姜时絮燕迟，我们成亲吧。

燕迟的呼吸猛地一窒！ 仿佛被无形的滚烫烙铁灼了一下，他碰触唇角的指尖瞬间僵住，倏地移开，定定地望向她。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先是巨大的错愕，如同平静的冰面被骤然砸碎，随即，是再也无法抑制的狂喜光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又似无边暗夜里被投入了万千星火，刹那间燎原！

燕迟你……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沙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燕迟再说一遍？

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生怕自己听错了这世间最动听的仙乐。

姜时絮被他这副罕见失态的模样逗得唇边笑意更深，眼角弯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儿，声音却异常清晰而坚定，一字一顿地重复。

姜时絮我说，燕迟，我们成亲吧。

她甚至又往前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带着点挑衅般的促狭。

姜时絮怎么，难不成……你不愿意？

燕迟愿意！

这两个字，几乎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从燕迟胸腔深处迸发而出！ 话音未落，他已张开双臂，猛地将眼前的人儿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容一丝一毫的分离。

他深深地将脸埋进她馨香的发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气息涌入肺腑，稍稍平复了他胸腔里几乎要炸开的狂喜，却又瞬间滋生出更多密密麻麻、甜得发颤的暖流。

燕迟怎么会不愿意……

他闷闷的声音从她发丝间传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庆幸，还有一丝深藏的后怕。

燕迟我怕……怕你这只是一时兴起，怕这只是镜花水月……

那声音里，藏着三年寻觅的苦涩阴影。

姜时絮抬起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他宽阔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尽了委屈终于归家的、无比珍视的大型犬。

姜时絮不是一时兴起，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姜时絮从你说，‘府里的灯笼，只照我一个人’时……

她顿了顿，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与力量。

姜时絮就不是了。

燕迟倏地松开她，双手却依旧牢牢扶住她的双肩，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此刻眼中所有的情意、所有的坚定都深深地刻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他忽然笑了出来，那笑意如同冲破云层的朝阳，灿烂而纯粹，带着一种少年人般毫无保留的赤诚与欢喜，从深邃的眼底一路蔓延至微扬的唇角。

燕迟好！

他重重点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燕迟那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去宫里请旨！把婚期……

他急切地说着，仿佛一分一秒都等不及。

燕迟定得越近越好！好不好？

姜时絮好啊，

姜时絮点头应允，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亮，自己的心口也被那暖意烘得融融的。

姜时絮不过……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中带着狡黠。

姜时絮嫁衣还没绣呢，飞针走线，总得给绣娘们留些时日吧？

燕迟无妨！

燕迟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

燕迟我立刻加派人手，寻全京城最好的绣娘，日夜不停，三班轮换赶工！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伸出手，带着满腔的爱怜与珍视，用指腹极轻地捏了捏她柔软微烫的脸颊，像是在确认这并非梦境。

燕迟总之，越快越好，我一刻……都等不得了。

姜时絮被他捏得脸颊更烫，却并未躲闪，只是含着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是同样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烛光摇曳，将两人相视而笑的身影投在晃动的车壁上，交叠成亲密的一双。

燕迟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含笑微启的唇瓣上，终究是没能忍住那汹涌的情潮。

他微微俯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他的唇温热而坚定，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尽的珍爱，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如同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车厢内，烛火噼啪轻响，暖意融融，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酿成了只属于他们的、蜜糖般的时光。

车窗外，宫城的灯火渐次远去，而属于他们的灯火，正从彼此紧贴的心口，熊熊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