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南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诸位同窗,方才失礼,望海涵”的消息,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升到了顶点。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一连串的“???”和“温琼南你被盗号了?”刷屏,还有人截了图发朋友圈,配文“高二(三)班惊现古代穿越者?”。
“萧砚舟!”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手死死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意识深处传来萧砚舟淡淡的回应,带着点不以为然:“同窗之间,失礼当致歉,有何不妥?”
“不妥?简直是大错特错!”温琼南气得想把手机摔出去,又舍不得,只能对着空气抓狂,“我们这儿不这么说话!你这样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神经病?”萧砚舟的声音里透着困惑,“此乃何意?”
“就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温琼南懒得跟他解释,手忙脚乱地在群里补发消息:“抱歉抱歉,刚才手滑按错了,是我表妹拿我手机乱发的,她最近古装剧看多了哈哈哈……”
这条消息发出后,群里的骚动才算平息了些,换成了一连串“哈哈哈”和“你表妹有点东西”。温琼南看着那些回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看!都怪你!”她对着空气低吼。
萧砚舟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机屏幕:“此方块竟能传讯于众人?倒比驿站快得多。”
“这叫手机!”温琼南没好气地说,“功能多着呢,不止能传讯。”
“哦?”萧砚舟的语气里多了点兴趣,“可否一观?”
温琼南刚想拒绝,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点开了相册。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拇指划过屏幕,点开了一张她和林晓棠的合照——照片里两人挤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笑得没心没肺。
“此乃何物?竟能将人影留于其上?”萧砚舟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这是照片。”温琼南放弃了挣扎,有气无力地解释,“用相机拍的,能把瞬间的样子留住。”
萧砚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若有此物,当年母妃……”
他没说下去,但温琼南能感觉到他意识里一闪而过的悲伤。她想起自己外婆去世前,妈妈也是抱着相册哭了好几天。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些,她轻声说:“等你……熟悉了,我教你用。”
萧砚舟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南南,出来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传来。
“来了!”温琼南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对着空气警告:“待会儿吃饭,不许乱说话,不许乱做动作,听到没有?”
萧砚舟没回应,大概是默认了。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温琼南爱吃的。爸爸刚下班回来,正解着领带,看到她出来,关切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不晕了,爸。”温琼南坐下,拿起筷子。
“那就好。”妈妈给她夹了块排骨,“多吃点,补补身体。”
温琼南点点头,夹起排骨咬了一口。肉质鲜嫩,酱汁浓郁,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此肉……滋味尚可。”萧砚舟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点挑剔,“只是过于甜腻,不及边关烤的羊肉有韧劲。”
温琼南差点把排骨吐出来。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爱吃吃,不吃滚。”
萧砚舟似乎被她这粗鲁的语气噎了一下,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萧砚舟果然没再乱出幺蛾子。温琼南松了口气,刚想回房间写作业,爸爸突然开口:“对了南南,下周末你王阿姨家的儿子结婚,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喜酒。”
“啊?喜酒啊……”温琼南有点犹豫,她不太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
“去吧去吧,”妈妈说,“就当放松放松,别总闷在家里学习。”
“嗯……好吧。”温琼南点点头。
回到房间,她刚打开书包,手机就响了,是林晓棠发来的视频通话。她点了接听,林晓棠的大脸立刻占满了屏幕。
“琼南!你老实交代,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林晓棠一脸八卦,“先是跑操晕倒,然后说话文绉绉的,走路姿势也变了,最后还在群里发那种消息,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温琼南的心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说:“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有点不舒服,脑子不太清醒而已。”
“真的假的?”林晓棠显然不信,“我跟你说,我最近看的一本小说里,女主就是被古代皇子魂穿了,跟你现在的症状一模一样!”
温琼南:“……”
她现在严重怀疑林晓棠是不是开了天眼。
“你想多了,”温琼南避开她的视线,拿起一支笔假装看作业,“我好得很,明天去学校你就知道了。”
“行吧,”林晓棠撇撇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视频,温琼南长舒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魂穿?”萧砚舟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点玩味,“此女倒有几分见识。”
“见识你个头!”温琼南没好气地说,“再敢捣乱,我就……我就饿死你!”
萧砚舟似乎觉得好笑:“吾无需进食。”
温琼南:“……”
她决定不再理他,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可是刚看了没几行,头就开始疼了。那些函数图像在她眼里扭曲成了一团乱麻,完全看不明白。
“这是何物?”萧砚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曲曲弯弯,倒像是军中布的迷阵。”
“这是数学题,”温琼南有气无力地说,“不是什么迷阵。”
“哦?”萧砚舟似乎来了兴趣,“可否让吾一观?”
温琼南犹豫了一下。反正她也不会做,让他看看也无妨。她在心里默念:“看吧看吧,有本事你做出来。”
她能感觉到萧砚舟的意识集中在了练习册上。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此阵……哦不,此题,可用勾股定理解之。”
“勾股定理?”温琼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题目,好像……还真能用?她拿起笔,按照萧砚舟说的思路试了试,居然真的解出来了!
“你……你怎么会做?”温琼南惊讶地问。
“此乃基础推演之法,”萧砚舟的语气带着点不屑,“比兵法布阵简单多了。”
温琼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她学了十几年数学,居然被一个古代人鄙视了?
接下来的几道题,萧砚舟都“指点”她解了出来。温琼南的心情很复杂,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庆幸——这下作业有着落了。
温琼南把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答案写到作业本上时,手腕已经酸得抬不起来。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纱窗落在桌角,刚好照亮她随手扔着的皮筋。
“累死了……”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哒”声,“总算写完了。”
意识里的萧砚舟没吭声。从解完数学题开始,他就异常安静,温琼南猜他大概是在琢磨那些公式定理,懒得搭理她。
她起身想去拿睡衣,刚走到衣柜前,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住了。
洗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温琼南的脸颊就开始发烫。她活了十七年,洗澡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现在……她身体里还住着一个陌生的、而且是男性的灵魂。
“那个……”她对着空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要去洗澡了,你……你能不能……”
“洗澡?”萧砚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疑惑,“莫非是沐浴?”
“是、是啊。”温琼南的脚趾蜷起来,“所以你能不能……就当自己不存在?或者把‘眼睛’闭上。
意识里的萧砚舟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点不自在:“孤……孤无法闭目。”
这倒是实话。他的意识寄生在她的感知里,她睁眼,他便“睁眼”;她看见什么,他便被迫接收什么。方才在卧室里,她低头系鞋带,他便跟着“看见”她运动鞋上磨掉的胶边;她翻历史课本,他便跟着逐字“读”那些他从未听过的朝代更迭。
“那你就想点别的!”温琼南的耳朵红起来,手指胡乱地扯着睡衣带子,“想想你的兵法,想想你们边关的星空,随便想什么都行,别跟着看!”
“……好。”萧砚舟的声音听着有点闷。
温琼南深吸一口气,反手锁了浴室门。花洒“哗”地喷出热水,白雾瞬间漫上来,模糊了镜子里的轮廓。她脱外套时动作格外快,像是在跟谁赛跑,可当指尖勾住校服衬衫的下摆时,还是顿住了——镜子里的肩膀线条清晰可见,连锁骨处那颗小小的痣都看得分明。
萧砚舟的意识突然变得很“安静”,温琼南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回避,试图把注意力挪到别处,比如盯着墙壁上那片水渍,或者听着窗外的车流声。
可没用。她的视线扫过哪里,他的意识就被迫跟到哪里。
“你看!我说了让你别跟着!”她气呼呼地把衬衫扔到筐里,抓起浴巾挡在身前,“你这样我怎么洗啊?”
“孤没有……”萧砚舟的声音里透着罕见的窘迫,“是你的视线……”
“我的视线怎么了?”温琼南踩着拖鞋往花洒底下躲,热水浇在背上,烫得她缩了缩脖子,“我自己看自己还不行吗?”
“可孤……”他似乎想辩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罢了。”
水流顺着发梢往下淌,漫过肩膀,滑过腰侧。温琼南抬手抹洗发水时,指尖划过耳廓,突然意识到萧砚舟此刻正“看见”她所有的动作——那些她自己都习以为常的、属于身体的细微反应,此刻都成了被共享的秘密。
她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抬手拢头发时,胳膊抬到一半又放下;弯腰捡沐浴球时,下意识地想把浴巾裹得更紧,却忘了浴巾早被热水浸得半湿,根本遮不住什么。
“你们那儿的女子……洗澡也这么麻烦吗?”她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泡沫顺着脸颊往下滑,钻进眼睛里,涩得她眨了眨眼。
萧砚舟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有点模糊:“宫中沐浴需备木桶,焚香料,还要宫女伺候……倒是不似这般……”
“这般什么?”温琼南揉着眼睛追问。
“这般……自在。”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这般……简陋。”
“这叫方便!”温琼南瞪了瞪眼睛,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总比你们一群人围着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说什么“一群人围着”,这不是越说越尴尬吗?
果然,萧砚舟的意识又安静下去。温琼南能“感觉”到他把注意力移到了花洒上,那水流冲击瓷砖的声音,在他听来大概和边关的急雨不同。
“这水……为何能一直热着?”他突然问,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平静。
“热水器啊。”温琼南胡乱抹着沐浴露,“插着电就能烧热水,比你们烧柴方便多了。”
“电?”他捕捉到陌生的词。
“就是……一种能量。”她懒得解释,“跟你们点油灯的火差不多,就是更干净,也更厉害。”
萧砚舟“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温琼南加快速度冲洗泡沫,热水顺着脚踝流进地漏,带着泡沫打着旋儿消失。她盯着那漩涡看了两秒,突然想起萧砚舟说过边关缺水,士兵们甚至要省着水擦脸。
心里的别扭突然淡了点。
“其实……”她关掉花洒,水声戛然而止,浴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虽然萧砚舟的呼吸只是意识层面的),“我们这儿也不是一直都这么方便的。我外婆说,她小时候洗澡也要用大木盆,冬天得提前烧好半天热水。”
萧砚舟的意识似乎顿了一下。过了会儿,他轻声问:“你外婆……就是留那串项链的人?”
“嗯。”温琼南裹紧浴巾,伸手去够毛巾,“她说那是她老师送的,戴了一辈子。”
镜子上的白雾被她随手抹开一块,露出里面湿漉漉的自己。她看着镜中那张泛红的脸,突然觉得,萧砚舟此刻“看见”的,或许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生活里这些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细节——那些他在边关的风沙里,或许从未见过的安稳。
“走吧,洗完了。”她拿起睡衣往身上套,动作还是有点不自然,却比刚才放松多了。
走出浴室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走廊亮着盏小夜灯。温琼南擦着头发往卧室走,突然听见萧砚舟在意识里说:“方才……失礼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算了,”她头也不回地说,“下次我洗澡,你就数地砖玩。我们家浴室有三十七块砖,够你数的。”
意识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风吹过湖面,漾起细小的涟漪。
温琼南把毛巾扔到椅背上,躺到床上时,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晶石贴着皮肤,凉凉的。她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让一个古代皇子数地砖,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温琼南把毛巾扔到椅背上。钻进被窝时,晶石凉丝丝的,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你们那儿的月亮,和这儿一样吗?”她望着窗外问。
“边关的月亮更亮,也更冷。”萧砚舟的声音很轻,“有时候站在城楼上看着,会想起母妃院子里的那棵桂树。”
温琼南没说话。她好像能看见那个画面——穿着玄色铠甲的少年,独自站在寒风里,望着天边的月亮,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晚安。”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裹成粽子。
“……安。”
黑暗中,温琼南的呼吸渐渐平稳。萧砚舟的意识安静地待在角落,像守着一汪静水。他没再看窗外的月亮,只是默默地“望着”那串搭在被子上的项链,晶石在月光下,悄悄泛着一层极淡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