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到第三度荼蘼时，白浅的剑法已能与白真拆上数十招，引动的灵力甚至能让桃林的花瓣凝成短暂的屏障。这日她刚收剑，额角还挂着薄汗，就被狐帝身边的侍从请到了青丘主殿。
殿内檀香袅袅，狐帝端坐于首位，神色比往日严肃几分，折颜坐在客座上，指尖捻着茶杯，眉眼间却带着笑意。白浅心里打了个突，悄悄拉了拉身边的玄女，小声嘀咕：“阿爹这阵仗，莫不是要罚我上次偷喝他的陈年酿？”
玄女摇摇头，目光落在狐帝手中的玉牌上——那玉牌通体莹白，边缘缀着细碎的星纹，正面刻着“昆仑墟”三个古字，灵气流转，一看便知是上古神址的信物。
“浅浅，”狐帝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你如今修为初成，性子却还是跳脱，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白浅眼睛一亮，以为是要去寻药，立刻挺直腰板：“历练？是去极北找凝脂玉吗？我早就查好路线了！”
折颜“噗嗤”一声笑出来，放下茶杯道：“你这丫头，满脑子都是药材。昆仑墟的墨渊上神是你父君的挚友，修为深不可测，我与你父君商量着，送你去他座下修行。”
“昆仑墟？”白浅愣了愣。这名字她听了无数次，是四海八荒最负盛名的仙门，多少仙者挤破头都想拜入其门下。可她转念一想，又拉住玄女的手，脸上写满不舍，“那阿玄怎么办？我走了谁陪她？”
“我自然是留在青丘。”玄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轻快，“难不成你还想把我装在袖袋里带过去？”
狐帝沉声道：“修行是大事，不可儿戏。墨渊上神座下弟子皆是四海俊杰，你去了该收收性子，学些真本事，将来才能担起青丘女君的担子。”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玄女时，语气柔和了些，“阿玄在青丘待得安稳，有她照看着桃林，我们也放心。”
玄女福了福身，声音平静：“臣女定会守好此地，等浅浅回来。”
白浅还是不乐意，耷拉着脑袋踢着殿角的金砖：“可昆仑墟离青丘那么远……”
“不远。”折颜笑道，“以你现在的腾云术，来回不过半日功夫。逢年过节，或是得空了，随时能回来。”
白浅咬着唇，偷偷看了眼玄女。见她眼神温和，没有丝毫怨怼，才慢吞吞地点头：“那……好吧。”
回去的路上，白浅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走到她们常待的那棵最大的桃树下，她突然抱住玄女，把脸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昆仑墟，我想天天跟你在桃林里捡桃花瓣。”
玄女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狐狸：“傻丫头，去昆仑墟是好事。墨渊上神的本事，比折颜还厉害呢，你学了真本事，将来才能更快找到还魂花和凝脂玉啊。”
“可是……”白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我走了，你一个人对着桃花会孤单。”
“怎么会孤单？”玄女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可以看书，学刺绣，还能跟青禾她们去后山采野果。等你学成回来，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绣件满是桃花的新衣裳呢。”
白浅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她的面具，眼神突然坚定起来：“那我去！等我学了最厉害的法术，就去忘川抢还魂花，去极北挖凝脂玉，一定把你的脸治好！”
玄女心里一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花瓣：“好，我等着。”
接下来的几日，白浅忙着收拾行装，却总把东西塞进去又拿出来。一会儿是她最爱的桃花酥，说要带去给昆仑墟的师兄尝尝；一会儿是她刻的木狐狸，说要放在床头陪着自己；最后抱着一摞草药书，嘟囔着“去了也不能忘了研究药材”。
玄女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悄悄帮她把几件御寒的衣物叠好放进包袱——昆仑墟地处极西，比青丘寒凉些。
临行前一夜，白浅非要挤在玄女的寝殿睡。两人躺在铺满桃花褥的软榻上，白浅攥着玄女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昆仑墟的弟子都穿统一的素色衣袍，会不会很丑啊？”
“大师兄是不是很凶？要是他欺负我，我就用狐火燎他的胡子！”
“阿玄，你说我到了那里，会不会想你想得睡不着？”
玄女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耐心地一一回应：“素色衣袍衬得人干净；墨渊上神的弟子不会欺负同门；想我了就回来看看，又不远。”
说着说着，白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均匀。玄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她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这一世，她们不再是互相猜忌的对手，而是彼此牵挂的挚友，这样就很好。
第二日清晨，青丘的云台上停着毕方鸟——这是四哥白真的坐骑。白浅她乌发如瀑，以俏皮双螺髻束于头顶，余下青丝编成两条垂地长辫，辫梢似能拂动清风。身着一袭古朴素净的衣裳，外衫色泽如被晨雾轻染的远山黛，衣料带着粗粝质感，却因裁剪合宜，衬得身姿娉婷。衣襟处用暗红布条交错系成盘扣，添了几分稚拙古意，内里月白中衣领口微敞，隐现清逸。整个人立于天地间，发辫垂落、衣袂似要承接山岚，虽装扮素朴，却掩不住眉眼间那股子青丘小仙娥的灵动与肆意，背着包袱，眼圈红红的，却强撑着笑意。
“到了那里要听师父的话，”玄女替她理了理衣襟，又塞给她一小袋桃花酥，“别总跟师兄弟打闹，也别挑食。”
“知道啦。”白浅抱住她，用力蹭了蹭，“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学会了厉害的法术，就带你去昆仑墟的后山看灵泉，那里的水据说能养肤呢！”
狐帝和折颜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小姐妹依依不舍的模样，相视一笑。
毕方鸟长鸣一声，展开巨大的翅膀。白浅跳上鹤背，回头朝玄女挥手：“阿玄，等我回来！”
“路上小心！”玄女站在云台上，看着毕方鸟载着白浅渐渐远去，直到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白点。
风拂过桃林，卷起漫天花瓣，落在玄女的发间、肩头。她抬手拂去肩上的花瓣，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
青丘的日子依旧平静，只是少了个叽叽喳喳的身影。玄女每日看书、刺绣，偶尔会走到那棵最大的桃树下，坐在她们常坐的石凳上，想象着白浅在昆仑墟练剑、读书的模样。
她知道，白浅的路在远方，而她的路，就在这片桃林里。等待，也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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