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寝殿,夜华指尖捏着一方素色手帕,那是从东海带回的,白浅不慎遗落之物。三百年前,他将素素的衣物与小红的绒毛投入结魄灯时,灯芯腾起的是青红色火焰,明明灭灭,却始终未能聚成形影。此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忐忑,缓缓将手帕置于灯上。
火焰“腾”地窜起,映亮了他眼底的惊与喜——是青色!纯粹的青色火焰,与当年素素衣物燃起的青色如出一辙!
“是她……真的是她……”夜华喃喃自语,指尖微微颤抖。三百年的执念,三百年的自我麻痹,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素素没有死,她是青丘女君白浅。那小红呢?小红定然也在她身边!
他抬手,轻轻吹灭了燃了三百年的结魄灯。灯芯最后跳了一下,化作一缕青烟散去,仿佛在为这段漫长的等待画上句点。
连宋恰巧进来,见灯灭了,不由诧异:“这灯你宝贝了三百年,怎么说灭就灭了?”
夜华转过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不必再燃了。素素和小红没死,她们只是忘了过往。素素,就是白浅。”
连宋愣在原地,半晌才消化这消息:“你是说……当年那个凡人素素,竟是青丘白浅上神?”他摸着下巴,忽然笑了,“早知道如此,你何苦折腾这三百年?那凡人当年为了护着你心上的狐狸,对你避如蛇蝎,明明半分情意都无。你不如早早跟她解除婚约,以正妃之位求娶那狐狸,反倒省事。”
夜华却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等自己找到小红便与她解除婚约。”他要的,从来只是小红,他想告诉小红自己用上古秘法以自己和小红的鲜血化成了自己与小红的亲生骨肉,取名“阿离。”只希望那时小红不要怪自己擅作主张。
青丘,白浅提着两壶桃花醉,往白真府上走去。刚进门,就见二哥白奕黑着脸坐在石凳上,周身寒气几乎能冻住桃花。
“凤九呢?”白奕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白浅放下酒壶,无奈道:“在洞府陪着阿玄呢。小九说,阿玄偶尔会以虚影现身,教她些法术。你瞧,小九如今都修成上仙了,二哥就别操心了。”
白奕冷哼一声:“一个狐狸洞,一个睡不醒的,一个守着不肯走,像什么样子!”
白浅懒得与他争辩,放下酒便回了自己的狐狸洞。刚到洞口,就见一个绿油油的小团子“噔噔噔”跑出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迷谷。那团子扑到她腿上,抱着她的裤脚晃悠:“小姨!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要和阿离、父君一起回天宫的吗?”
白浅一脸茫然,低头看着这圆滚滚的小家伙——竟是东海见过的小天孙阿离。迷谷在一旁解释:“姑姑,太子殿下说天宫还有事要交代,先让小天孙过来了。他说……您与他有婚约,当年天君为天后也有过先例,在女方府上住些时日不算稀奇,想在狐狸洞住一段。”
白浅扶额,这夜华是打算赖上她了?她低头看阿离,小家伙正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她,眼神像极了记忆中阿玄撒娇的模样。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这小团子……该不会是阿玄生的吧?再想到自己与夜华那荒唐的婚约,她只觉得日子越发渺茫。
“罢了罢了,住就住吧。”白浅叹口气,拉着阿离往蘑菇集走,“走,小姨带你买好吃的。”
青丘子民见女君领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纷纷好奇探头。有胆大的狐狸问道:“姑姑,这是您添的小殿下?”
白浅仰头望天,哭笑不得:“嗯……算是吧,昨儿刚认的。”心里却在嘀咕:但愿阿玄别真跟这团子有关系,不然她这当姑姑的,可真要头疼了。
人间皇宫,玄清(玄女元神所化)正对着铜镜发呆,忽然有太监来传:“陛下说陈贵人病愈,今晚由您侍寝。”
玄清心头一跳,紧张得指尖发颤。她从未经历过这些,只能笨拙地照着宫女教的样子梳妆。可等到月上中天,等来的不是引路的太监,而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妃嫔。
“你这卑贱的贵人,也配侍寝?”为首的贵妃冷笑,“陛下仁慈,饶你一次,往后再敢痴心妄想,定不饶你!”说罢,命人收了她的侍寝牌,将她禁足在偏殿。
玄清坐在冷寂的房间里,烦闷不已。她虽忘了前尘,却依稀记得小时候学过的法术,便悄悄施法潜入皇帝梦中。梦中,皇帝正对着一幅水墨画出神,眉宇间满是落寞。
“陛下这一世,可有心愿?”玄清轻声问道。
皇帝转过头,眼中带着疲惫:“朕不要江山,不要美色,只想求一颗真心。”
玄清心头莫名一揪,竟有些心疼这个坐拥天下的凡人。她默默退了出去,想着该如何帮他完成心愿。
青丘蘑菇集,白浅正蹲在摊子前挑枇杷,阿离在一旁叽叽喳喳:“小姨,这个黄的甜!那个红的酸!”忽然,一道黑影落在身边,夜华不知何时来了,正弯腰看着她手里的枇杷。
“阿离在长身体,总吃这些果子怎么行?”夜华蹙眉,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跟我来,买点蔬菜肉类。”
白浅愣了愣,看着他熟稔地与摊主讨价还价,挑选新鲜的食材,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小时候--自己与阿玄在青丘时的情景,心中也对夜华满意些,等阿玄醒来后,如果真有关的话,自己便把婚约改成阿玄的名字,这样也对九重天有个交代。
回到狐狸洞,白浅打发迷谷去做饭。夜华看着洞内的陈设,笑道:“青丘本是仙乡,倒被你治理得像凡间村落。”
白浅挑眉,摆出女君的架子:“什么事都用仙法,多无聊?过几日我还想辟个战场,让子民们练练手。”
夜华看着她故作正经的模样,觉得有趣。从前在俊疾山,只要不提小红,她对自己总是爱答不理,一提便如火山爆发。如今这般拌嘴,倒添了几分生气。他打趣道:“到时候我派些天兵来给你助威。”
白浅正想接话,阿离捂着肚子喊饿:“小姨,我饿!迷谷爷爷怎么还不做饭?”
白浅这才想起,迷谷是树精,最怕火光,从前做饭的都是凤九。她总不能让阿离一直啃枇杷,想叫凤九回来,又知道那丫头一心守着阿玄,只好硬着头皮对迷谷说:“去门口贴个告示,招个厨娘。”
夜华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俊不禁。俊疾山上的素素也是这般,为了给小红烤鸡,差点把草屋烧了。他走上前:“别招了,我来吧。”
白浅有些意外,却也乐得清闲,乖乖在灶边添柴。火光映着夜华的侧脸,他切菜的动作熟练,竟比她这活了十几万年的老仙还利落。
“你这厨艺,倒是练得不错。”白浅没话找话,想试探他与阿玄的关系,“以前……是常给人做饭?”
夜华切菜的手顿了顿,声音低沉:“嗯。那时她还是只被养着的小狐狸,什么都不会。养她的人也笨手笨脚,饭自然是我做。”
白浅听出他语气里的怅然,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正想道歉,夜华却已将切好的菜倒进锅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饭桌上,夜华给阿离夹了块排骨:“多吃点,等回去时胖成个团子,直接滚进庆云宫。”
阿离嘴一瘪,扑到白浅怀里撒娇:“小姨,父君欺负我!”白浅笑着揉他的头发,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竟觉得越发亲近。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总让她想起阿玄,心头暖暖的。
哄睡阿离后,夜华拉着白浅下棋。他棋艺精湛,白浅却心不在焉,下着下着就趴在棋盘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夜华的侍从伽昀和司文星官正站在面前,神色恭敬。
“白浅上神,”司文星官躬身道,“太子殿下决定暂在狐狸洞办公,属下每日清晨来送折子,批完再带回天宫。”
白浅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哀嚎:这是打算常驻了?她看着夜华专注看折子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青丘的清净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而洞府深处,凤九正守在玄女的仙体旁,轻声说着话:“玄女姑姑,你快点醒吧。我刚从十里桃林摘完桃枝回来时看见姑姑被夜华缠上了,阿离又可爱得让人没法拒绝,我一个人快扛不住了……”洞外的桃花落了一地,像极了当年玄女最喜欢的模样,只是不知,这沉睡的人,何时才能睁眼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