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冰冷的石砖缝隙里。那名曾侍奉离镜的侍妾蜷缩在稻草堆上,褴褛的衣衫下,肌肤早已被寒气与伤痛侵蚀得遍布青紫。她曾是翼界里容貌尚可的女子,如今却形容枯槁,双眼浑浊,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与一丝不甘在眼底微弱地跳动。
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侍妾瑟缩了一下,以为是催命的无常。抬头望去,却是平日里看管她的那名侍卫,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简单的米饭和一小块肉。侍卫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忍,将碗从栅栏缝隙里递进去:“吃点吧,明日……明日就上路了。”
侍妾的手抖得厉害,接过碗时,汤水溅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沉默地扒了几口饭,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碗里,晕开一小片水渍。“大哥,”她哽咽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侍卫叹了口气,他虽在翼界当差,却也并非铁石心肠。这侍妾明日便是死期,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我想看看我的孩子,”侍妾的声音带着哀求,几乎要跪趴在地上,“就看一眼,哪怕只是让我摸摸他的脸……他生下来就带着病,我怕……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侍卫的脸色暗了暗,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翼君有令,那孩子被扔在旁边的牢房里。明日你行刑时,那病儿……也会一同被烧了,省得留着碍眼。”
“什么?!”侍妾如遭雷击,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米饭撒了一地。她猛地扑到栅栏边,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是我的儿啊!为什么连他也要赶尽杀绝?离镜!离镜他好狠的心!”
哭声凄厉,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侍卫看着她绝望的模样,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罢了,”他打开牢门,“我抱他过来让你看看,就这一次。”
片刻后,侍卫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孩走进来。那孩子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小脸蜡黄,一看便知病得不轻。侍妾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孩子的襁褓。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眼神却在瞬间变得异常锐利。
就在侍卫转身准备离开时,侍妾突然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银簪,用尽全身力气刺向侍卫的后心!侍卫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侍妾颤抖着从他身上摸出牢房钥匙,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让孩子白死。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地牢里微弱的光线,她跌跌撞撞地在牢房间穿梭,最终停在一间更为坚固的牢房前。里面关押的,正是被囚禁多日的离怨。
离怨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满是风霜与恨意,看到侍妾手中的钥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冷笑:“倒是没想到,最后来看我的,会是你这么个卑微的侍妾。”
“我不想死,”侍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狠劲,“我儿子也不能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离怨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栅栏边,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想活下去?那就杀了我。”
侍妾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离怨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离镜、还有我的妹妹胭脂,我们三个,每死一个,父亲的功力就能增三分。你杀了我,父亲就能更快冲破东皇钟的封印。到时候,别说活下去,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他顿了顿,看穿了侍妾心中最深的执念:“你恨白浅,不是吗?是她让你失去了一切,让你落到如今的地步。这四海八荒,只有我父亲能帮你杀了她。”
侍妾的呼吸急促起来,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离怨继续说道,“从地牢后面的密道出去,能偷偷溜到凡间,去找胭脂。她是我妹妹,心肠最软。你去骗取她的怜悯,趁她不备杀了她——她也是父亲冲破封印的助力。”
“可我……我看不见路,也认不出胭脂……”侍妾迟疑道。
“无妨,”离怨绝情地说,“密道只有一条,你顺着走就是。胭脂在凡间开了家小酒馆,很好找。至于认人,你只说你是翼界逃出来的,她定会对你施以援手。到时候,下手便是。”
他看着侍妾动摇的神色,加了最后一把火:“等父亲出来,知道离镜那叛徒与天族联盟,定会亲手杀了他为你报仇。你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仇恨与求生的欲望在侍妾心中交织,最终吞噬了所有的犹豫。她拔下头上的银簪,颤抖着,却又异常坚定地刺向离怨的心脏。离怨没有躲闪,反而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倒了下去。
然而,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侍卫撞见。“杀人了!”侍卫大喊着冲上来。侍妾本就虚弱,又刚杀了两人,哪里是侍卫的对手?不过几招便被斩杀在地,鲜血与离怨的混在一起,染红了牢房的地面。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的东皇钟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钟身周围环绕的黑气愈发浓郁,甚至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钟内,擎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正是离怨的元神所化。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与暴戾:“好!好!离怨,我的好儿子!待我出去,定让四海苍生为你殉葬!”
镇守在东皇钟旁的土地公被这异动吓得魂飞魄散,他缩在角落里,看着那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巨钟,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不行,得赶紧去告诉帝君!”他不敢耽搁,化作一道青烟直奔天宫。
可到了天宫门口,却被仙官拦住:“土地公,帝君已下凡历劫,怕是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土地公急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又匆匆赶回东皇钟处。奇怪的是,刚才还异动频发的东皇钟,此刻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土地公围着钟转了几圈,纳闷不已:“难道是我看错了?”他想了想,帝君再过二十多日也就回来了,索性先按捺住心绪,等帝君回来再禀明此事。
凡间的皇宫里,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皇帝与玄清正并肩在御花园散步,见状只得躲进路旁的凉亭。雨势渐大,打湿了亭外的石阶。皇帝挥手让太监们把伞留下,自己则拿起一把,转身看向玄清,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朕听你说过,你父亲极疼爱你母亲,每逢雨天,都舍不得让她湿了鞋袜。”
玄清一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随口说的话。
“今日,朕也想效仿一番。”皇帝说着,弯腰背起玄清,“朕背着你回去,定不让你沾半点湿。”
玄清脸颊微红,轻轻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皇帝撑开伞,一步步走在雨中,伞下的空间不大,两人的距离却格外亲近。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溅起水花,倒映出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温馨而甜蜜。玄清将脸颊贴在皇帝的背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被浓浓的爱意填满,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里。
回到寝殿,皇帝将玄清放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深情:“清儿,朕宠幸你这么久,为何你还没有身孕?”
这话问得直白,玄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皇帝见她娇羞模样,心中愈发喜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之间的情意,在这静谧的午后愈发浓烈,仿佛要融化在彼此的呼吸里。
而此时的皇后宫中,几位嫔妃正围在皇后身边,语气不满地状告陈淑妃(玄清)独揽恩宠。“皇后娘娘,陈淑妃近来独占圣心,其他姐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这于理不合啊!”
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神色平静:“皇上当年为太子的生母建过道馆,可见其重情。陈淑妃救过皇上的命,皇上对她特别些,也在情理之中。你们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不必过多揣测圣意。”
嫔妃们见皇后这般说,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悻悻退下。
玄清还沉浸在与皇帝的温存中,司命却寻了来。他看着玄清,低声道:“如今你已得皇帝的心,接下来,便是要设法稳固这份情意,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情意。”玄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子澜正在人间游历,寻找司音和玄女的踪迹,同时手上拿着一枚素色发簪,这是当年玄女掉落的不知当初是怎么了,便捡了走来没想到一拿便是几十万年。这日,他走进一家小酒馆歇脚,抬头便看见了柜台后忙碌的身影——竟是胭脂。子澜心中一动,离镜曾说自己遇见过司音,或许跟着胭脂,能找到司音的线索。
他正琢磨着如何留下,就见几个醉汉走进酒馆,一眼盯上了胭脂,言语轻佻地围了上去,动手动脚。“小娘子,陪哥哥们喝几杯啊?”
胭脂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其中一人抓住手腕。子澜见状,立刻起身,三拳两脚便将那几个醉汉打跑了。“姑娘,你没事吧?”
胭脂感激地看着他:“多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子澜顺势说道,“我初来此地,暂无落脚之处,不知姑娘这里是否需要帮手?我什么活都能做,只求一口饭吃。”
胭脂见他不像恶人,又刚救了自己,便点了点头:“正好店里缺个人手,公子若不嫌弃,便留下吧。”子澜心中一喜,总算有了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青丘入口,云雾缭绕。白浅与夜华正准备前往九重天,却见离镜一袭紫衣,静立在路口,显然已等候多时。夜华看了白浅一眼,轻声道:“我在前面等你。”他知道,白浅需要与离镜做个彻底的了断。
离镜疾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魂,递向白浅:“阿音,当年是我一念之差,对不住你。这玉魂你收下,以后便不用再耗费心头血了。”
白浅看着那玉魂,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反而冷笑一声:“不必了,如今阿玄的仙体已无大碍,用不上这东西了。”
她抬眼看向离镜,语气冰冷:“离镜,你听好,当年我从未喜欢过你,一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你为了报复,迁怒于阿玄,逼阿玄嫁给你,可阿玄嫁过去不到一天,就遍体鳞伤地倒在昆仑墟山脚下——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后来阿玄仙逝,我强撑着一颗破碎的心去求你给玉魂,你知道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吗?可你给我的,只有失望。”白浅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你说你嫉妒阿玄,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连我当年身负重伤去找你都不知道。你说你想弥补,可你这一生,都只在追求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离镜的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还有,”白浅甩开他试图拉自己的手,眼神锐利如刀,“阿玄从未是翼后,你配不上她。从前你沾花惹草,如今依旧如此,你的存在,简直是对阿玄的侮辱。”
她后退一步,语气决绝:“今日,我们就此了断。澄清之后,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完,她转身便走,步履潇洒,没有丝毫留恋。
离镜站在原地,看着白浅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中,手中的玉魂“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脸上的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悔恨与茫然,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前尘过往,恩怨纠葛,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狐狸洞内,折颜踏着祥云而来,却没见到白浅和夜华的身影。迷谷连忙上前回话:“折颜上神,夜华君带着姑姑去九重天了,说灵宝天尊的温泉对姑姑养伤有好处。”
折颜点了点头,又道:“我去炎华洞看看,你别跟别人说我来过。”迷谷虽疑惑,还是应了下来。
折颜从炎华洞出来时,恰逢白真回来。白真见他神色异样,便问:“怎么了?”
折颜笑了笑:“我想到救西海大皇子的法子了。”
白真顿时大喜:“真的?那快回桃林研究!”
两人一同前往昆仑墟,这里自从墨渊云游、解散徒弟后便荒废了,四处杂草丛生。折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是玄女身上的味道,正若有若无地在山间浮动。
“果然如此。”折颜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他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这昆仑墟深处,怕是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