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连日来都为如何助陛下渡过情劫烦忧,这日太子元贞来到跟前,她见少年愁眉不展,便问缘由。元贞叹道,自师父走后已过数年,心中实在想念。玄清听了不由宽慰,暗道这元贞果真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道姑已离开这么久,他竟还时时念着。元贞将白浅临走时送他的破云扇取出来给玄清看,谁知那扇子忽然失常,竟自行显露了法力。玄清为护元贞,忙伸手去降服扇子,慌乱间两人不慎绊到凳子,双双跌在地上——偏巧被路过的皇后看在眼里,皇后见状,竟认定玄清与元贞有私通之嫌,当即命人将二人关进了天牢。
皇帝得知皇后去天牢前告玄清的状,当即训斥了皇后,且明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玄清与元贞私通。天牢之中,玄清满心沮丧地对司命道:“终究是躲不过天命,如今还连累元贞因这‘与皇上妃子私通’的罪名入狱,我当时怎就不能再小心些?”司命却劝她先别顾着元贞,“这正是让陛下渡情劫的好机会,等陛下来接你时,你亲口承认与太子私通便好。”玄清闻言,心中百般不愿:“我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教养长大的,怎可随意承认这等污名?”她正暗自思忖,“若说了,便是愧对陛下,也愧对养育我成人的父母。况且陛下渡劫,非得用‘私通’这法子吗?真说了,等来的怕是诛九族之祸,陛下若因此出事,朝堂大乱,那神仙只想着让陛下渡劫,就没想过渡劫后这朝堂谁来把持?”皇帝已提着灯走进了天牢,要接她出去。
玄清望着皇帝,泪眼涟涟,司命在一旁暗暗催她按计划说。可对上皇帝那双盛满信任与深情的眼眸,她如何也说不出半句伤他的话。皇帝将玄清带回寝宫,紧紧抱住她,满是歉意:“是我不好,将你卷入这后宫纷争里。”玄清心中一颤——她没料到陛下竟真的践行了诺言,无论何时都信她。这般一来,她更狠不下心为陛下造这情劫了,暗自念着:这劫,就不能改成陛下寿终正寝吗?
后来玄清对着镜子梳妆,恍惚间竟在镜中看见了陛下的倒影,她喜出望外猛地转身,身后却空空如也。司命在一旁看着,心知这位娘娘对帝君的情意已深到难以收拾,若不抓紧为帝君造情劫,自己回天宫怕是要被重责。他实在不解玄清为何这般固执:“帝君即便在人间没了,回天宫便能恢复仙身,仍是九重天的帝君啊。”玄清却摇头:“你不懂。只有在人间时,他才是我的夫君;九重天上的那个,不过是冷冰冰的帝君罢了。”
另一边,皇帝正独自摩挲着当年玄清为他挡下的箭头出神,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太子殿下在汤池晕倒了!”皇帝当即起身往汤池赶去——那小太监转过身,面容却变成了司命的模样,显然是他化身引皇帝过去的。
汤池边,元贞正准备沐浴,忽见玄清身着赤红衣裙,一脸妩媚地走了进来。元贞顿时慌了神,连连后退:“淑妃娘娘!万万不可!若被父皇看见,你我都要掉脑袋的!”他退着退着,指尖竟摸到了一双靴子——正是皇帝的。皇帝强压着心口翻涌的情绪,对玄清道:“你先上岸,回自己寝宫去。今日之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也不会怪你。”玄清听得痛彻心扉:自己这份情,为何就不能善终?那神仙,为何偏不放过她与陛下?
皇帝转过身,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直挺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皇后当即命人将玄清押进死牢。司命去看她时,只见她蜷缩在角落,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司命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忽然,丧龙钟“咚——咚——”地敲响了,玄清与司命皆是一惊。司命心头蹊跷:按命簿,帝君在人间还有十八年光景,怎会这时就寿终正寝?他顾不上多言,忙道要回天宫复命。玄清拽着他的衣袖,声声哭喊:“我……我还能再见到陛下吗?”
帝君历劫醒来,只觉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天上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他摊开手,掌心紧攥着那颗在人间的箭头,想起与玄清的那场情劫,心中再不复从前的冷若冰霜。司命赶来,为命簿出错之事向帝君请罪;夜华也得了帝君醒来的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夜华向帝君请教了两件事,先是问神仙间渡修为是否非得用神芝草,帝君点头称是。他顿了顿,又问:“帝君可曾与那四头神兽交过手?”帝君看他神色严肃,思索片刻道:“我未曾与它们交手,不过三百年前,狐帝白止为取神芝草,曾与它们打斗过。狐帝功力四海八荒难有比肩者,虽带回了神芝草,却也身负重伤。”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夜华,“你倒是可以一试。”夜华辞谢正要离开,帝君忽开口:“你做这些,可是为了当年牺牲的玄女?”
夜华一愣,问帝君怎会知晓玄女的事。帝君垂下眼,略有所思:“我不光知道玄女,还知道青丘白浅,便是当年的司音上仙。”夜华追问:“墨渊上神的弟子找了司音与玄女七万年,帝君既知晓此事,为何从不曾提起?”帝君叹道:“当年若水河畔大战何等惨烈,可再惨烈的事,过了七万年也淡了。我那时不解司音抱着玄女仙体痛彻心扉的哭喊是何等悲痛,甚至觉得她身为仙族,竟这般看不透生死,仙资未免平庸。可如今我体会了人间六苦,才懂那份心境。玄女生前与司音的情谊,说是‘对方需要,便连命都能给’也不为过。如今玄女能葬在她们的家乡,日夜与她相伴,也该安心了。”夜华听着,心头竟隐隐作痛,恍惚间竟生出“白浅喜欢阿玄”的念头来。
再说折颜与白浅离开天宫,径直去了西海。白浅对四海水君本就知之甚少,只听大师兄提过,从他爷爷那代水君到他父亲这辈,都向来低调。折颜笑着补充:“就是这位低调的水君,当年为救儿子,四海八荒张贴告示,说谁能医好大皇子,便重重悬赏。可六百年了,也没人能接下这悬赏。也是机缘巧合,白真与叠风投缘相识,才说动我来给大皇子看病——这世间,也只有我能察觉出玄女竟沉睡在大皇子体内。”白浅感慨:“冥冥之中,也算是大师兄帮着找到了阿玄。”折颜道:“往后要辛苦你照料叠庸些时日了。”白浅不假思索:“照顾阿玄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西海水君拜见折颜时,折颜将白浅引见为“座下仙使,专管照料叠庸这类病患”。水君引着两人往叠庸寝宫去,白浅心中又盼又怯——等了七万年,终于要见到阿玄的踪迹,她深吸一口气,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到了寝宫门口,她怕撞见大师兄不知如何应对,特意跟水君交代:“我照料叠庸这些日子,为不扰乱仙法,还请宫中之人都莫要靠近此处。”
她原以为,阿玄的魂魄安在西海大皇子体内,这大皇子周身的仙气该有几分熟悉,或是魂魄里能染上阿玄的影子。可待见到床上那病怏怏的人,她的心不由一沉:这大皇子气派柔软,周身仙气若隐若现,虚弱得很。她实在难信,阿玄那般风华绝代、坚贞不屈、磊落坦荡,纵是面对生死也从未皱过眉的魂魄,怎么会在他身上。
折颜走后,白浅施了追魂术,终在叠庸灵魂深处找到了那缕沉睡的玄女元神。一瞬间,她激动得跪倒在床边,热泪夺眶而出——七万年了,她多少次怕又是空欢喜,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了阿玄的元神,这悬了七万年的心,总算稳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