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天宝把酸溜溜的菜筋塞进鳞片缝的第三天,整个碧波潭都在传一件怪事,黑风山的老糊涂捉妖师背着个破布包,逢妖就问:“看见一条黏糊糊的草鱼和一坛冒酸气的酸菜没?他俩是天定的姻缘,我要给他们牵红线!”
这话传到浪天宝耳朵里时,他正趴在礁石上晒太阳,把鳞片晒得金光闪闪。虾兵凑过来汇报,说得唾沫横飞:“浪天宝大人,那老糊涂疯了!拿着本破册子,说您跟酸溜溜大人是‘草鱼配酸菜,酸汤赛神仙’,还说要绑您俩去拜堂呢!”
浪天宝听得直乐,尾巴甩得水花四溅:“他怕不是上次被酸坛子的辣椒呛坏了脑子?我跟那酸坛子?除非我乐意被腌成鱼干!”话刚说完,他突然一拍脑门,“哎?我昨天是不是要找个坛子赔给酸坛子?放哪儿了来着?”
虾兵刚想提醒,就见远处的水面“咕嘟”冒了个泡,酸溜溜顶着满头酸菜叶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个新坛子,是他昨天跑遍潭底,从废弃的沉船里捞出来的,坛沿还缺了个角,却被他用晨露擦得锃亮。他看见浪天宝就瞪眼睛:“笨鱼!三天期限快到了,我的坛子呢?”
浪天宝这才想起正事,指着礁石后的草丛:“在那儿呢!我找了块发光的石头,能换个金坛子——哎?石头呢?”他扒拉着草丛找了半天,只摸出半块发霉的饼干,“哦对,上次藏这儿的,忘了吃了。”
酸溜溜气得举着新坛子就要砸他:“我就知道你会忘!你这条七秒记忆的鱼,活着就是为了气我!”
两人正吵得凶,突然听见一阵破锣似的吆喝:“姻缘到喽——天定的姻缘来喽——”老糊涂捉妖师背着破布包,踩着片荷叶飘了过来,怀里揣着本虫蛀得快散架的册子,封面上“妖界姻缘谱”五个字被虫蛀得只剩三个半。
潭里的妖怪们瞬间围了过来:虾兵扔下操练的长枪,举着海螺当望远镜;蟹将刚用石头砸开被黏液粘住的钳子,听见动静又举着钳尖凑上前;连潭底的泥鳅都钻出水面,吐着泡泡看热闹,把水面搅得像锅粥。
老糊涂一落地就翻开册子,手指在虫蛀的纸页上戳来戳去,终于指着某页喊:“找到了!就是这俩!碧波潭草鱼精浪天宝,配老坛酸菜精酸溜溜,上应紫微星旁‘鱼菜交辉’之象,下合‘酸汤为媒,黏液为证’之理,乃是天定的姻缘!”
浪天宝听得眼角抽搐:“老糊涂你看清楚!我是草鱼,他是酸菜,凑一块儿顶多是道家常菜,算哪门子姻缘?”
酸溜溜举着新坛子跳得老高:“放你娘的陈年酸屁!本精是三千年老坛成精,跟他这条没记性的笨鱼?除非我乐意让他的黏液毁了我的菜叶裙!”他说着挺了挺腰,特意展示新缝的菜叶裙,昨天被浪天宝的黏液粘破后,他找田螺精用藕丝补了补,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原来的还鲜亮。
“哎哎哎,莫急莫急!”老糊涂从破布包里掏出捆红绳,那绳子粗得能拴住潭里的老乌龟,红得像庙里供桌上的蜡烛油,“天意不可违啊!这绳是我用月老庙前的红绸搓的,沾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仙气,一缠就能成百年好合!”
说着就往两人身上套。浪天宝浑身滑溜溜,红绳刚碰到他就被黏液粘住,缠成了个麻花;酸溜溜气得浑身冒酸雾,想把红绳推开,结果手一滑,反倒被红绳绕了三圈,连新抱的坛子都缠在了一起,坛口正对着浪天宝的脑袋。
“你个老东西!”浪天宝想甩尾巴抽老糊涂,结果尾巴被红绳捆着,一甩正抽在酸溜溜的新坛子上,“哐当”一声,坛沿的缺口又掉了块瓷。
酸溜溜当即炸了,抬脚就踹浪天宝的肚子:“笨鱼你敢踢我坛子!我跟你拼了!”结果两人被红绳捆得更紧,像条拧在一起的麻花,差点滚进旁边的泥坑里。
周围的妖怪们笑得前仰后合。虾兵掏出海螺,吹起了跑调的曲子,那调子本是婚庆时用的,被他吹得七扭八歪,活像破锣在哭丧;蟹将举着刚分开的钳子拍巴掌,乐得钳尖都在发抖:“绑得好!早就该把这俩活宝捆一块儿了!”
最起劲的是田螺精们,扛着剩下的红绳排队上前,往两人身上又缠了几圈,连酸溜溜的新坛子都裹成了红绣球。有只调皮的小田螺精还往浪天宝的鳞片缝里塞了颗红豆,被酸溜溜一瞪眼,吓得钻进壳里滚进了草丛。
“成亲喽!酸鱼成亲喽!”众妖跟着起哄,连潭底的老泥鳅都钻出水面,吐着泡泡喊:“浪天宝!酸溜溜!赶紧生个小鱼酸菜!”
浪天宝气得在红绳里挣扎,鳞片都挣掉了两片,露出底下嫩粉色的皮肉:“放开我!谁再起哄,我把他的壳敲碎当碗用!尤其是你,老泥鳅,再喊我把你炖成泥鳅汤!”
酸溜溜更绝,使劲往浪天宝身上蹭酸气,想把他熏晕,结果红绳缠得太紧,酸气全憋在两人中间,呛得自己直咳嗽,鼻涕泡都咳出来了:“咳咳……笨鱼你离我远点!熏死我了!你那黏液沾了我一裙子,痒得要命!”
“谁让你靠这么近?”浪天宝往旁边挪了挪,却被红绳拽得一个趔趄,正好撞在酸溜溜的坛子里,鼻尖沾了圈酸汤,“哎?你这新坛子的酸汤比上次的香啊,加了啥?”
酸溜溜的脸“腾”地红了,嘴上却骂:“要你管!反正不给你喝!”心里却发虚,他昨天往坛子里撒花椒时,偷偷加了片浪天宝掉在草丛里的鳞,煮出来的酸汤竟真的多了股鲜灵劲儿。
老糊涂看着被捆成粽子的两人,笑得露出只剩三颗牙的牙床,口水顺着下巴滴到红绳上,把红绳泡得发涨:“看看看,这就是缘分!分不开喽!”说着又掏出个铜锣,“哐当哐当”敲得震天响,“酸鱼成亲啦!碧波潭要办喜宴啦!彩礼就收三坛酸汤、五片鱼鳞!”
这一敲,整个潭的妖怪都知道了。隔壁黑风山的野猪精派小野猪送来贺礼,一筐偷来的玉米,说是给新人当喜糖,还捎话说:“要是浪天宝敢欺负酸溜溜,我就用獠牙把他的鳞片全撬下来!”;月牙泉的蛤蟆怪也蹦跶着来了,非要给两人唱首情歌,结果一开口就跑调,把浪天宝的耳朵震得嗡嗡响,酸溜溜直接用坛子盖住了他的脑袋。
浪天宝和酸溜溜被红绳捆了整整一下午,从日头当顶缠到夕阳西下。酸溜溜的新坛子被浪天宝的尾巴扫得转了十八圈,坛里的酸汤洒了小半;浪天宝的鳞片被酸溜溜的菜筋勾掉了三片,疼得他直抽气,却趁酸溜溜不注意,偷偷帮他摘了沾在菜叶裙上的泥块。
中途老糊涂要他俩拜堂,搬来两块石头当供桌,逼着浪天宝喊“娘子”。浪天宝梗着脖子喊:“酸坛子!”酸溜溜立刻回骂:“笨鱼!”老糊涂拍手叫好:“哎对!这叫打是亲骂是爱!”
太阳快落山时,老糊涂喝多了蟹老板送来的米酒,抱着破册子歪在石头上打起了呼噜,口水把册子泡得更烂了。众妖见没热闹看,渐渐散去,临走前还把红绳又紧了紧,美其名曰“加固姻缘”。
虾兵偷偷跑回来,举着钳子想帮他们剪断红绳,结果那红绳不知是用啥做的,硬得像铁丝,钳子都夹出了豁口。浪天宝急得直跺脚:“再剪不断,我今晚就得跟这酸坛子挤一个窝了!”
酸溜溜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啥:“虾兵!去我洞穴里,把坛底下那把浸过百年酸汤的剪刀拿来!上次我曾曾祖爷爷用它剪过龙筋,对付这破绳准行!”
虾兵“嗖”地窜进水里,没一会儿就举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钻了出来。酸溜溜接过剪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红绳上剪出个小口,浪天宝赶紧用尾巴帮忙拽,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把红绳扯成了两段。
刚一分开,浪天宝就往后退了三步,嫌弃地抹着身上的酸气:“可算摆脱你了,再缠一会儿我鳞都得化了!”
酸溜溜也赶紧把新坛子护在怀里,拍着坛底骂:“谁乐意跟你缠一起?要不是老糊涂捣乱,我早把你敲成鱼酱了!”
两人互相瞪了半天,突然发现不对劲,浪天宝的尾巴尖缠着一缕红绳,怎么扯都扯不掉,红得像抹了胭脂;酸溜溜的菜叶裙上挂着片青鳞,是刚才挣扎时从浪天宝身上蹭下来的,沾着圈淡淡的黏液,闪着银光。
酸溜溜想把鳞片扔掉,手指刚碰到,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偷偷把鳞片塞进怀里,藏在装着那片“独家秘方”的陶罐旁。浪天宝看见这一幕,突然觉得尾巴尖的红绳也没那么讨厌了,他晃了晃尾巴,故意把红绳甩得更显眼:“酸坛子,你怀里藏啥呢?是不是偷了我的鳞?”
酸溜溜脸一红,抱着坛子就往洞穴游:“要你管!三天后再找不到赔我的坛子,我还放酸雾熏你!”游出没两步,又回头喊,“笨鱼!别忘了把红绳解下来!被别的妖看见,又该瞎起哄了!”
浪天宝“嗤”地笑了,看着他的背影喊:“知道了!酸坛子!你也别忘了,你坛子里的酸汤,没我的鳞不好喝!”
等酸溜溜的身影消失在水草丛里,浪天宝才低头瞅着尾巴上的红绳,突然发现红绳上沾着片小小的酸菜叶,不知是啥时候缠上的。他把菜叶揪下来,塞进鳞片缝,正好跟上次的菜筋和酸菜叶凑成了堆。
“明天找个新坛子赔他吧。”他摸着下巴琢磨,“顺便问问,他的酸汤到底加了啥,咋那么香呢?”
月光照在碧波潭上,水面泛着银光。酸溜溜蹲在洞穴门口,借着月光往新坛子里撒花椒,手指碰到怀里的青鳞,突然笑了,刚才浪天宝被红绳捆得像条麻花,还不忘帮他摘泥块的傻样,竟有点顺眼。
他往坛里又撒了把花椒,小声嘀咕:“笨鱼,下次再敢忘事,我就把你这破记性腌在坛子里,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远处的礁石后,浪天宝正对着红绳犯愁:“咋解下来呢?”他拽了半天没拽动,干脆放弃了,甩着尾巴往自己的窝游,路过一片发光的水草时,突然想起:“哦对!我把赔给酸坛子的坛子藏这儿了!”
水草里,一个缺了口的粗陶坛子正泡在水里,坛口插着朵粉色的荷花,是他昨天摘的,忘了送给谁,就顺手插进了坛子里。
浪天宝看着坛子乐了,用尾巴把荷花拨得转了圈:“酸坛子见了这花,肯定得骂我浪费,心里说不定偷着乐呢。”
夜风拂过水面,带着酸溜溜的酸气和浪天宝的鱼腥味,缠在一起飘向远处。被扔在石头上的半截红绳,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在说:这对活宝的姻缘,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至于老糊涂捉妖师,他抱着破册子睡到半夜,被冻醒了,摸了摸怀里的铜锣,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忘了让他俩喝交杯酒了!明天再去绑一次!”说着又打起了呼噜,口水把“妖界姻缘谱”上“草鱼”和“酸菜”两个字泡得晕开,糊成了一团,倒真像一对分不开的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