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糊涂最近揣着颗宝贝在碧波潭转悠,那是颗从人间土地庙香炉里扒出来的“通天珠”,黑不溜秋的,表面还沾着香灰,瞧着像块被烟熏过的酸梅核。可老糊涂宝贝得紧,说这珠子能通三界,对着它喊够三天三夜,天上的神仙就得下来听差。
自打蟹扒米把“酸鱼CP”的画像贴满了潭边柳树,老糊涂就抱着这破珠子没日没夜地嚎,把浪天宝和酸溜溜的事儿编得比酸菜坛里的泡泡还热闹:“月老君哎!您快瞅瞅我们碧波潭这对活宝哟!一条草鱼精,一个酸菜坛,男的!都是男的!吵了三百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哟!浪天宝为了给酸溜溜抢新鲜紫苏叶,敢跟黑鱼精的‘反酸联盟’对骂;酸溜溜为了给浪天宝留烤鱼鳞,半夜翻坛子都在笑哟……”
喊到第七天头上,天上“咔嚓”劈下道雷,吓得潭里的鱼虾乱蹦。老糊涂正抱着珠子蹲在酸溜溜的坛洞口,被雷吓得一哆嗦,珠子“咕噜”滚进了酸菜坛,溅了他一脸酸汤。等他抹着脸捞珠子时,一朵歪歪扭扭的祥云“咚”地砸在潭边礁石上,差点把礁石砸出个坑,月老被这破珠子吵得实在没法子,揣着红线下凡了。
月老从祥云上爬起来,红袍子沾了半肚子泥,手里的红线缠成了团,活像团乱麻。老头刚站稳,就被浪天宝晒在礁石上的黏液滑了个趔趄,“哎哟”一声拽住旁边的酸溜溜,差点把人家的坛子掀翻。
“老糊涂!”月老扶着被扯歪的胡子,气呼呼地瞪着从坛洞里钻出来的老头,“你说的‘天作之合’呢?这俩……俩大老爷们?一个拎着竹勺,一个甩着尾巴,哪点像鸳鸯?倒像俩要打架的螃蟹!”他这辈子牵过的红线能绕南天门三圈,从没见过给俩男妖精牵线的,还是条鱼和个坛子精。
老糊涂赶紧把酸汤抹掉的珠子往月老手里塞,赔着笑:“月老君您不懂!这叫‘鱼坛情深,不拘俗礼’!您看浪天宝那尾巴,见了酸溜溜就摇得像拨浪鼓;酸溜溜那坛子,离了浪天宝三步就冒酸气,这不是缘分是啥?”
正说着,浪天宝拎着条烤得焦黑的鱼从鲜蟹楼回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蟹扒米那小王八蛋!把我画成歪嘴鱼就算了,还画我给酸溜溜捶背,我啥时候给他捶过背?我捶他还差不多!”
酸溜溜抱着坛子跟在后面,竹勺敲得坛沿“当当”响:“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是谁偷喝了我的酸梅酒,醉得抱着坛子喊‘酸哥最帅’?”
“你胡说!”浪天宝的鳞片“腾”地红了,像被辣椒水泼过,“那是黑鱼精灌我的!”
月老一看这光景,眼睛亮得像两盏灯笼,抓起胳膊上缠的红线就冲过去,对着浪天宝的尾巴“唰”地缠了三圈,又往酸溜溜的坛沿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成了!”老头拍着手笑,“这叫‘鱼坛锁’,比同心结还牢,三百年解不开!”
浪天宝被缠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尾巴猛地一甩,红线“啪”地抽在月老脸上,抽得老头胡子都飞了。“你个老糊涂蛋!”浪天宝炸毛了,鳞片竖得像刺猬,“谁要跟他绑一起?你看他那酸样,除了会腌酸菜还会啥?上次烤田螺,把自己的坛子都烧黑了一块!”
酸溜溜举着坛子就要砸月老,觉得这老头比老糊涂还不靠谱,竹勺都举到老头头顶了,却被月老一把按住肩膀。老头的手劲大得邪乎,像夹了把铁钳子,酸溜溜挣了三下,坛子晃悠得酸汤都快洒出来,愣是没挣开。
“小伙子别急。”月老从怀里掏出本破破烂烂的《三界姻缘谱》,封皮上的“姻缘”二字都快磨没了, pages 卷得像酸菜叶。他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上面的墨迹喊:“你看你看!上古就有‘酸汤鱼’的记载!管他男的女的,鱼借酸汤鲜,酸汤得鱼香,缺了谁都不成!这是天定的缘分,比我手里的红线还牢,比老糊涂的酸梅酒还醇!”
酸溜溜抢过谱子就要撕,却被上面的插画勾住了眼。画里是条圆滚滚的鱼,尾巴缠着个胖坛子,坛口对着鱼嘴,像在喂鱼吃酸菜,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共煮一锅香,同熬百年味”。画得虽糙,却莫名顺眼,尤其是那坛子的弧度,跟自己的宝贝坛子不差分毫,就是那鱼画得太丑,鳞片歪得像被踩过。
浪天宝凑过来看热闹,指着画里的鱼嗤笑:“画的什么玩意儿?鳞片都没我的亮,尾巴还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没见过好鱼!”嘴上嫌弃,眼睛却盯着画里的鱼鳃,那鱼鳃画得鼓鼓的,倒有点像自己生气时的模样。
酸溜溜瞪他一眼,嫌他嘴碎得像虾兵的钳子,却把谱子折了三折,塞进袖袋,没真撕。这纸看着厚实,垫在坛底防磕碰正好。
月老捋着胡子笑,眼里的精光闪得像浪天宝的鳞片。他假装弯腰捡地上的断红线,手指快得像闪电,“唰唰”两下,又往浪天宝的尾巴尖缠了根细红线,另一头拴在酸溜溜的竹勺柄上。那红线细得像蜘蛛丝,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偏生韧性极好,缠得死紧。
“既然你们不信缘分,”月老往礁石上一坐,摆出副说书先生的架势,“我给你们出道题,什么东西,鱼离不了,坛也离不了,少了一样就没滋味?”
浪天宝想都没想就喊:“烤鱼!”在他看来,没什么比烤鱼更重要,酸溜溜的酸汤顶多算个配菜。
酸溜溜翻了个白眼,竹勺敲得坛子“当当”响:“酸汤!”没有酸汤,烤鱼再好也像缺了魂,淡得没味。
月老摇头晃脑,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都不对!是‘一起’!鱼离了酸汤,烤得再香也缺股鲜灵;酸汤离了鱼,腌得再酸也少点活气。就像这红线,离了一头,另一头还有啥用?”
浪天宝和酸溜溜同时噎住,谁都没反驳。洞外的风突然刮起来,把缠在竹勺柄和尾巴尖的红线吹得飘了起来,像根透明的线,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缠成了团,解都解不开。
老糊涂在旁边拍着大腿叫好,巴掌拍得比打鼓还响:“对喽!月老君说得对!这俩就是缺根红线捆着!上次浪天宝迷路,酸溜溜举着坛子在礁石上站了三个时辰,酸气飘出三里地,不是等他是等谁?”
“谁等他了?”酸溜溜的耳朵尖“腾”地红了,像被辣椒熏过,“我是怕他把我的酸菜叶当路标啃了!”
“谁要你等?”浪天宝梗着脖子喊,尾巴尖却悄悄往酸溜溜身边凑了凑,“我那是故意绕远路,看你会不会着急!”
两人异口同声,喊完又对视一眼,各自扭过头去,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月老看得直乐,突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个描金小盒子,盒子上还刻着“天长地久”四个字,就是边角磕掉了一块。“差点忘了!”他把盒子往两人中间一递,“这是给你们的‘定情礼’:百年红绳结,我亲手编的,戴在身上能保百年和睦,就算吵得翻了天,第二天照样能一起烤鱼腌酸菜!”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两个红绳结:一个鱼形,眼睛是用黑豆串的,尾巴翘得老高;一个坛形,坛口还编了片小紫苏叶,用金线连着,晃一晃,黑豆眼睛还会动,活灵活现。
浪天宝刚想说“谁要这破玩意儿”,眼角余光瞥见酸溜溜的手指在坛形结上碰了碰,指尖都泛白了,显然是有点喜欢。他话到嘴边改了口:“看在老糊涂的面子上,暂时收下。要是不好看,我就给蟹扒米当‘酸鱼CP’挂件卖了!”
酸溜溜没说话,抓起盒子往浪天宝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坛洞走,说是要去翻酸菜,其实是怕脸红被月老看见。他走得急,竹勺柄的红线被拽得绷紧,“唰”地把浪天宝的尾巴尖扯了一下,疼得浪天宝“嘶”了一声。
“你慢点!”浪天宝跟在后面,尾巴尖的红线随着脚步晃悠,时不时勾住竹勺柄,发出“叮叮”的轻响,像在奏支没谱的曲子。他看着酸溜溜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坛形红绳结编得还挺像回事,尤其是那片紫苏叶,比蟹扒米绣帕上的还精神。
月老看着他们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捅老糊涂,挤眉弄眼:“怎么样?我这牵线的本事,比你那用酸梅酒泡的姻缘汤靠谱吧?上次你给鲶鱼精牵线,愣是把他和石头精捆在一起,害得人家哭了三天三夜。”
老糊涂笑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忙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他偷偷腌的“醉酸梅”,往月老手里一塞:“靠谱!太靠谱了!月老君您尝尝这个,酸中带甜,就像那俩的缘分!下次我把他们吵架的样子画下来给您送去,保证比《姻缘谱》上的插画好看!”
两人正说得热闹,就听见坛洞方向传来浪天宝的喊声:“这绳结怎么解?怎么粘在我鳞片上了?是不是你搞的鬼?”接着是酸溜溜的声音,带着笑骂:“笨死了!那是活结,往反方向拉!你烤鱼时解渔网都比这灵,现在装什么傻?”
月老和老糊涂对视一眼,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胡子都抖成了波浪。风把礁石上的红线吹得更紧了,一头缠着竹勺,一头拴着鱼尾,把两个吵吵闹闹的影子捆得结结实实,像坛刚封好的酸汤鱼,非得熬够年头,才能尝出那股又酸又甜的滋味。
正乐着,突然听见鲜蟹楼传来“哐当”一声响,接着是蟹扒米的惨叫:“我的红绳结!月老君您编的红绳结被浪哥扔过来的石头砸烂了!”
月老和老糊涂赶紧往那边跑,就见浪天宝站在坛洞口,手里还攥着半块石头,酸溜溜举着竹勺在旁边劝:“别砸了,砸烂了还得让他赔,指不定要你烤一百条鱼抵账。”
浪天宝把石头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喊:“谁让他拿这破绳结当样板卖!编得歪歪扭扭,鱼尾巴都快成泥鳅尾了,丢我的脸!”
酸溜溜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绳结,把那片小紫苏叶捡起来,揣进了袖袋,和那本《三界姻缘谱》放在一起,正好。
月老看着这光景,突然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另一团红线,往老糊涂手里一塞:“给!多缠几圈!我看这俩啊,不用红线也分不开,不过多缠点,热闹!”
老糊涂接过红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踮着脚往坛洞跑,想把红线缠得更牢些。潭水拍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像在笑这对糊涂神仙和那对吵吵闹闹的冤家,有些缘分,哪怕红线断了,酸汤的滋味也能把他们缠在一起,三百年,三千年,缠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