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碧波潭本该是虾兵蟹将凑堆啃月饼、螺精们围着老龟丞相听故事的热闹日子，可潭边那棵歪脖子柳树下，气氛却透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老糊涂踮着三寸金莲似的小碎步，把那本虫蛀得快成筛子的《百妖相生簿》往浪天宝鼻尖凑，纸页上还挂着半片去年的桂花糕渣，差点糊了浪天宝一嘴。
“你俩今儿必须给我说实话！”老糊涂的山羊胡抖得像触电，簿子“哗啦”翻到某页，指着上面模糊的墨迹喊，“昨夜三更我瞧见酸溜溜抱着坛子往你洞穴钻，今晨卯时又瞅见你帮他捞飘到黑鱼精地盘的老坛，这要是没猫腻，我名字倒过来写！”
浪天宝刚要张嘴反驳，尾巴尖先忍不住拍了拍水面，他昨儿捞坛子是真的，但那是酸溜溜说捞上来分他半坛酸菜，结果最后只给了两片菜叶，还说是“赏你这笨鱼的”！他正想把这“冤情”说清楚，身后突然飘来一股能呛得鱼鳃疼的酸气，酸溜溜抱着胳膊斜倚在柳树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连鬓角沾的潭水珠儿都泛着酸光。
“有又怎样？”
酸溜溜这话一出口，浪天宝的眼睛“唰”地瞪成了铜铃，活像被潭底的千年石头砸中了天灵盖。他记得三百年前酸溜溜刚化形那会儿，连跟他说话都得隔着五丈远，嫌他身上的鱼腥味能熏死坛子里的酸菜，怎么今儿突然转性了？旁边的老糊涂更是激动得蹦起三尺高，手里的簿子“啪嗒”掉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捡，伸手就去拽浪天宝的鳞片：我就说嘛！我就说你俩是天作之合！你看这簿子上写的：酸属阴，鱼属阳，阴阳相济，酸克鱼，鱼配酸，乃是绝配！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浪天宝这才看清，那“一双”旁边的虫洞比字还大，指不定原本写的是“一双冤家”。他刚想指出来，酸溜溜已经拎着酸菜坛子走了过来，坛口飘出的酸气直往他鼻子里钻，呛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笨鱼，”酸溜溜低头盯着浪天宝，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上次让你帮我递个盐罐，你倒好，直接把整罐盐倒进我坛子里，腌得酸菜都发苦了。下次再敢毛手毛脚，我就把你剥了鳞，腌进老坛里当‘酸鱼干’！”
浪天宝愣了愣，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他记得那事儿，那天他瞅着酸溜溜的坛子冒热气，还以为是酸菜要坏，想帮着加点盐“杀菌”，谁知道加太多了！他尾巴一甩，溅起的潭水“哗啦”一声洒在酸溜溜身上，把酸溜溜的衣角都打湿了。
“酸坛子，你还有脸说我？”浪天宝眯着眼睛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上次你给我做酸菜鱼汤，汤底咸得能齁死潭底的老鳖！我就喝了一口，舌头麻了整整一天，连捉鱼都咬不准方向！下次再敢煮那么咸，我就把你扔进汤锅里，让你尝尝自己做的‘咸汤浴’！”
酸溜溜被溅了一身水，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他伸手擦掉脸上的水珠，手里的坛子晃了晃，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你也就这点能耐！上次跟潭西的黑鱼精打架，被人追得绕着潭跑三圈，还不是靠我放酸雾把他呛跑的？”
“那是我故意让着他！”浪天宝急得尾巴拍得水面“啪啪”响，“我要是真动手，一尾巴就能把他拍进泥里！再说了，上次你晒酸菜被天雷劈了坛子，还不是我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帮你把坛子捞上来的？”
“你还好意思提那事儿？”酸溜溜挑眉，“你捞坛子的时候，把我腌了三个月的酸菜全倒进潭里，害得整个碧波潭的水都变酸了！老龟丞相喝了口潭水，牙都酸倒了两颗，现在吃饭都得用吸管！”
老糊涂在旁边拍着大腿笑，手里的簿子都被他拍掉了页，可浪天宝和酸溜溜却没再接着吵。浪天宝看着酸溜溜笑弯的眼睛，突然觉得他身上的酸气也没那么刺鼻了，反而有点像春天潭边开的酸浆草，闻着还挺提神。酸溜溜也看着浪天宝，瞧着他晃来晃去的尾巴，突然觉得他身上的鱼腥味也没那么难闻了，反而有点像刚捕上来的鲜鱼，闻着还挺开胃。
月光洒在潭面上，把水面照得像铺了一层碎银子。浪天宝的尾巴轻轻扫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里映着他和酸溜溜的影子，挨得特别近。酸溜溜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坛子里掏出一片酸菜，递到浪天宝嘴边：“给你，刚腌好的，尝尝？”
浪天宝张嘴就咬，结果没注意酸溜溜的指尖还沾着酸菜汁，一下蹭到了他的嘴唇。两人都愣了一下，脸颊“唰”地红了，跟潭边的红蓼花似的。老糊涂看得眼睛都直了，赶紧捡起《百妖相生簿》，掏出支用鸡毛做的笔，在上面划拉着：“成了成了！这就叫‘酸菜定情’！下次仙界开会，我非得跟玉帝好好显摆显摆！”
可他刚写完，就听见“哗啦”一声，浪天宝吃着酸菜，突然忘了自己还站在潭边，脚一滑就掉进了水里。酸溜溜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他，结果被浪天宝一把拽进了潭里，两人溅起的水花把老糊涂的簿子都打湿了。
“笨鱼！你是不是脑子被水泡坏了！”酸溜溜从水里探出头，头发贴在脸上，活像只落汤鸡，可眼里却满是笑意。浪天宝也探出头，手里还抓着片从坛子里掉出来的酸菜，笑着喊：“谁让你站那么近的？再说了，潭水多凉快，你看老糊涂，站在岸上都快热成烤胡萝ト了！”
老糊涂在岸上气得跳脚，指着他俩骂：“你们俩有没有点正经！我还在这儿呢！”可骂着骂着，他也忍不住笑了，浪天宝正往酸溜溜身上泼水花，酸溜溜则捞起水草往浪天宝头上扔，两人闹得跟俩没长大的小妖似的。
闹了一会儿，两人都累了，坐在潭边的石头上喘气。酸溜溜赶紧把酸菜坛子捞起来，一看里面还剩小半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全掉进去，不然我三个月的心血就白费了。”浪天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伸手从坛子里抓了一把酸菜，往酸溜溜脸上撒：“酸坛子，给你尝尝‘酸菜雨’！”
酸溜溜也不示弱，从水里捞起一把泥，往浪天宝身上抹：“笨鱼，给你涂层‘泥巴膏’，省得你身上的鱼腥味熏着我！”两人又闹作一团，直到身上都沾满了泥和水，才停下手来，看着彼此的狼狈样，笑得直不起腰。
老糊涂坐在岸上，一边晒着被打湿的簿子，一边念叨：“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不对，你们俩加起来都六百多岁了，怎么还跟小妖似的？”浪天宝和酸溜溜都没理他，酸溜溜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浪天宝：“给你，上次你掉了片鳞片，我把它腌进坛子里，做成了酸辣鱼皮，你尝尝？”
浪天宝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鱼皮橙红透亮，闻着又酸又辣，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拿起一片放进嘴里，酸得他眯起了眼睛，辣得他直吸气，可偏偏越吃越想吃：“酸坛子，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比潭东螃蟹精做的醉蟹还好吃！”
酸溜溜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好吃就多吃点，下次你再掉鳞片，我再给你做。”浪天宝点点头，又拿起一片，突然想起什么，递到酸溜溜嘴边：“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酸溜溜张嘴咬过鱼皮，两人的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一起。这次他们没躲开，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低下头，脸颊红得更厉害了。老糊涂在旁边拍着手喊：“这就对了！情侣之间就得这样！我看你们俩明天就拜堂成亲得了！”
浪天宝和酸溜溜都没说话，只是坐在潭边，看着潭里的月亮。过了一会儿，酸溜溜突然说：“笨鱼，下次中秋，我们还来这儿吧。”浪天宝点点头：“好啊！下次我给你带我捕的大青鱼，你给我做酸菜鱼汤，这次汤底可别太咸了。”酸溜溜瞪了他一眼：“知道了！你也别再把盐罐倒进我坛子里了！”
老糊涂看着他们，满意地笑了。他把晒干的簿子揣进怀里，站起身说：“行了，我也该回仙界了，你们俩好好处！”说完，他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月光里。
潭边只剩下浪天宝和酸溜溜。浪天宝看着酸溜溜，突然说：“酸坛子，我好像有点喜欢你。”酸溜溜愣了愣，然后笑了：“笨鱼，我也是。”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浪天宝刚才掉进水里，身上的鱼鳞又沾了泥，腥味比平时重了三倍。
酸溜溜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捂住鼻子：“你这笨鱼，身上也太臭了吧！跟你待在一起，我坛子里的酸菜都要变臭了！”浪天宝也愣了，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然后又闻了闻酸溜溜，酸溜溜刚才掉进水里，身上的酸气混着泥味，比陈醋还冲。
“你还好意思说我？”浪天宝也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你身上的酸气都快把我熏晕了！跟你待在一起，我都要变成‘酸鱼’了！”酸溜溜瞪着他：“你个笨鱼，明明是你先臭的！”浪天宝也瞪着他：“你个酸坛子，明明是你先熏人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浪天宝气得尾巴拍着水面，酸溜溜气得酸雾直往外冒。潭水的波纹里，刚才还挨得很近的两个影子，现在已经隔了三尺远，连月光都好像变得尴尬起来。
“我再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了！”酸溜溜拎起酸菜坛子，转身就走。“谁稀罕跟你待在一起！”浪天宝也转过身，尾巴一甩，溅起的水花差点打到酸溜溜的坛子。
可走了没两步，酸溜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喊：“笨鱼，明天记得把你捕的大青鱼送过来！我给你做酸菜鱼汤！”浪天宝也停下脚步，回头喊：“知道了！你可别再把汤底煮那么咸了！”
说完，两人又各自扭头往前走，只是这次，他们的嘴角都偷偷勾了起来，连身上的酸气和鱼腥味，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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