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时婳是被院里的动静吵醒的。她揉着眼睛推开窗,见爷爷正蹲在豌豆尖旁边,手里捏着小铲子松泥土,二叔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细竹条,正给刚冒芽的菜苗搭小架子。
“醒啦?”爷爷抬头看见她,笑着招手,“灶上温着玉米粥,还有昨晚剩下的酱黄瓜,快去垫垫肚子。”
二叔也直起身,指了指廊下那张修好了的竹桌:“你看,今早太阳好,我把桌布洗了晾着,等会儿干了铺上,中午就在这儿吃饭。”时婳看过去,竹桌被擦得发亮,桌腿稳稳当当,阳光落在上面,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透着妥帖。
她刚洗漱完,手机就响了,是谏慎发来的消息:“我妈说昨天的荠菜馅没吃够,今早又去挖了些,让咱们下午过去包饺子,顺便给你带她新做的芝麻糖。”
时婳笑着回了个“好”,转头看见二叔正把爷爷扶到竹椅上坐好,递过一杯热茶,又拿起旁边的薄毯子,轻轻搭在爷爷腿上。爷爷拍了拍他的手,没说话,眼里却笑出了细纹。
院子里的豌豆尖绿得发亮,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时婳端起碗玉米粥,热气扑在脸上,暖得人心里发软。她想,这样的日子,就像爷爷常说的“细水长流”,不用轰轰烈烈,只要身边这些人都在,柴米油盐里藏着的,全是甜。
下午往谏慎家去时,时婳顺手掐了把院里刚长开的薄荷。谏慎妈妈总说泡茶时丢两片,清清凉凉的正好解腻,她记在心上呢。
刚走到巷口,就见谏慎蹲在老槐树下,旁边围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根糖画给她看。见时婳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这是邻居家的囡囡,刚从集上回来,非要给我看她的小兔子糖画。”
小姑娘仰着头看时婳,把糖画往她跟前递了递:“姐姐看,甜!”时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刚要说话,就听见谏慎妈妈在院里喊:“小谏,时婳来了没?荠菜我都择干净啦!”
进了院才发现,谏慎爸爸正搬着张小板凳,在葡萄架下翻晒干辣椒。红亮亮的辣椒串挂在竹杆上,衬着架上垂下来的青葡萄,倒有几分热闹。“来得正好,”他直起身笑,“刚摘了串熟得透的葡萄,洗了放盘子里,先尝尝。”
厨房里头早摆开了阵仗。案板上堆着揉好的面团,旁边两个瓷盆,一个装着荠菜鸡蛋馅,绿莹莹的透着鲜,另一个竟是时婳爱吃的香菇猪肉馅。“想着你上次说香菇馅香,”谏慎妈妈一边擀皮一边笑,“就多和了份面。”
时婳洗了手刚要帮忙,就被推到桌边剥蒜:“你坐着歇,擀皮这活儿我熟。”谏慎凑过来帮她递蒜皮,低声说:“我妈今早特意去菜市场挑的干香菇,泡了仨钟头才剁的馅。”时婳心里暖烘烘的,捏着瓣蒜轻轻磕了磕,蒜皮簌簌掉下来,像落了些细碎的暖。
正忙活着,邻居家的阿姨端着碗刚蒸的南瓜糕过来:“闻着饺子香就过来了,给孩子们尝尝甜。”她往案板上瞥了眼,指着荠菜馅笑:“还是你调的馅看着清爽,上回我学你的样调了回,我家老头吃了一大盘。”
两个妈妈凑在一块儿说调馅的诀窍,谏慎爸爸和刚进门的邻居叔叔蹲在葡萄架下说今年的收成,谏慎帮着递饺子皮,时婳剥完蒜就去烧水壶,水开时“咕嘟”响,混着说话声、擀皮声,像支软乎乎的曲子。
饺子出锅时,葡萄架下的小桌早摆好了。刚蒸好的南瓜糕糯叽叽的,撒着层白糖;葡萄粒剥在盘子里,紫莹莹的透着水。谏慎妈妈给时婳夹了个香菇馅饺子:“快尝尝,看比上次你家包的差不差。”
时婳咬了口,香菇的香混着肉鲜,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咽。“比我家的好吃,”她含着饺子含糊说,逗得满桌人笑。
傍晚回家,时婳手里拎着个小罐子,是谏慎妈妈装的芝麻糖。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爷爷和二叔坐在修好了的竹桌旁,桌上摆着盘炒豌豆尖,两碗小米粥。“回来啦?”爷爷招手,“你二叔说傍晚凉快,在院里吃晚饭正好,就多炒了个菜。”
二叔往她碗里夹了筷子豌豆尖:“今早搭的架子没白搭,这菜炒着比昨天更嫩。”时婳咬着豌豆尖,看爷爷慢悠悠喝着粥,二叔正说要给竹桌做个布垫,免得磕着。
夜风带着薄荷香飘过来,时婳摸了摸口袋里的芝麻糖,硬邦邦的,却好像能甜到心里。她忽然想起早上囡囡举着的糖画,想起葡萄架下的笑声,想起案板上绿莹莹的荠菜馅——原来日子里的甜,从不是什么稀罕物,就藏在你记着我爱吃的馅,我想着给你搭个架子里,藏在这一碗粥、一筷子菜里,温温软软的,过一天,就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