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的第一缕晨光,带着清冽的葡萄藤气息和未散尽的夜露寒意,透过高窗洒进德克萨斯的房间。她睡得不算沉,冰冷的奢华床榻、枕边带有温度的霜星、还有脑海中反复闪回的披萨店炉火与街头血光,交织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然而刻入骨髓的自律让她在黎明破晓前准时睁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已不见丝毫迷蒙,只剩下惯常的清明与一丝对未知的审慎。她利落地起身,将房间恢复成一丝不苟的整洁,仿佛昨夜那场混乱的思绪从未侵扰。推开厚重的房门,她径直走向宅邸深处那片被高大石墙围拢的寂静庭院,渴望用熟悉的剑术仪式来锚定自己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的心神。
庭院空旷,只有古老的石雕喷泉发出潺潺水声。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带着寒意的空气刺入肺腑。她并未立刻拔出那对猩红细剑,而是先进行一套极尽精准的拉伸与步伐练习,身形在微熹的晨光中移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自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哥伦比亚式的克制与效率
就在她准备拔剑出鞘的瞬间——
“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明显不合时宜的响动从连接厨房的侧窗传来。德克萨斯动作一顿,目光如冷电般扫去。
只见拉普兰德大半个身子探在窗外,银发在晨风中凌乱地翘着。她嘴里正叼着一块金黄酥脆、层层叠叠的千层酥,一只手扒着窗框,另一只手还费力地试图把嘴里的千层酥塞得更进去一点。晨光勾勒出她沾着糖粉和碎屑的侧脸,以及那双因“作案”成功而闪闪发亮的碧蓝色眼睛。
两狼的视线,就在这清冷的晨风与初升的朝阳中,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拉普兰德整个人都僵住了!碧蓝色的瞳孔瞬间放大,叼在嘴里的千层酥“咻”一声,险险地挂在唇边,摇摇欲坠。她像只被强光突然照到的夜行动物,脸上写满了“被抓包”的惊慌失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喷泉的水声和晨风拂过葡萄藤叶的沙沙声。下一秒,拉普兰德猛地回神。她手忙脚乱地一把捞住差点掉落的酥饼,然后以一种近乎凶猛的姿态,三下五除二地将嘴里的千层酥塞进了口中!两颊瞬间鼓得像只贪食的仓鼠。她一边费力地咀嚼吞咽,一边含混不清地对着庭院中静立的德克萨斯飞快解释:
“咳…咳咳!早、早啊切利尼娜!那个…老东西觉不让我早餐吃这个,”她努力咽下最后一大口,拍了拍胸口顺气,脸上迅速堆起一个心虚的笑容,“所以我只好…给自己开个小灶…你要尝尝吗?千层酥很好吃的!我这就回去给你拿一块?保证新鲜热乎!不过…吃了我的酥,就不能举报我了?”她眨眨眼。
德克萨斯静静地看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偷吃-被抓-毁灭证据-试图收买”操作,冰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涟漪。“不必。我不会说。”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算是给了拉普兰德一颗定心丸。
拉普兰德松了口气,从窗台上轻盈地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糖粉,好奇地凑近:“那你起这么早干嘛?哥伦比亚的大小姐都不喜欢睡懒觉的吗?”
“习惯早起。到庭院里练练剑。”德克萨斯简洁地回答,目光扫过拉普兰德空空的双手。她身上似乎没有带着那对标志性的奇形长剑。
“练剑?!”拉普兰德的琥珀色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标志性的、带着狂气的笑容瞬间绽开,仿佛晨光都因此亮了几分。“巧了!我也正手痒!切磋一下?就现在?”她兴致勃勃地搓着手,跃跃欲试,仿佛刚才偷吃被抓的尴尬从未发生。
德克萨斯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在偷吃、下一秒就战意昂扬的银发少女,沉默了一瞬。她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可以。”
拉普兰德欢呼一声(虽然压低了声音),像阵风一样冲回自己的房间,片刻后便背着那对奇特的长剑回来了。半月形的黑曜石护具在晨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庭院中央,喷泉之畔,双狼对峙。
没有多余的言语,拉普兰德率先发动!她并未直接拔剑,而是以背负双剑的姿态,如同矫健的银狼般突进,利用步法和身形的晃动制造虚影。靠近德克萨斯时,她猛地旋身,背后的月环枢纽带着沉重的破风声,直扫德克萨斯下盘。
德克萨斯眼神一凝,身形如鬼魅般后撤半步,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的链匣发出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一道猩红如血的剑光瞬间出鞘!她并未硬接那沉重的月环,而是以精准到毫厘的剑尖,在月环旋转的轨迹上轻轻一点!
“叮——!”
一声清脆悠长的金属交鸣响彻庭院!拉普兰德感觉一股巧劲传来,月环的轨迹被微微带偏。她眼中战意更盛,大笑一声借势旋身,双手同时握住剑柄,用力一分!
“铛!” 暗银色的双剑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分裂的月环中悍然出鞘!瞬间化作两道交错的银灰飓风,以拉普兰德为圆心疯狂旋转切割!剑刃划过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地上的落叶被卷入其中,瞬间化为齑粉
德克萨斯瞳孔微缩。拉普兰德的剑路开始变得不可预测,双剑如风暴般席卷而来,月环枢纽旋转,剑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疯。她的笑容肆意张扬,冰蓝色色的瞳孔因兴奋而微微收缩,仿佛一头彻底释放本能的野兽。
德克萨斯皱眉,拉普兰德的战斗方式截然不同——没有规则,没有保留,只有纯粹的、近乎狂热的战意。
然后,意外发生了。
在一次激烈的振刀交锋后,德克萨斯侧身闪避,但拉普兰德的剑锋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切而来。
“嗤——”
剑尖擦过德克萨斯的手臂,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空气瞬间凝固。
拉普兰德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缩。
“……糟了。”她低声喃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慌乱。 她立刻收剑,几步上前,伸手想查看德克萨斯的伤势,却又在半途停住,像是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我……玩脱了。”她嗓音低哑,眼神闪烁,“抱歉。”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们。
阿尔贝托·萨卢佐站在屋檐下,脸色阴沉如铁。他的目光在德克萨斯手臂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拉普兰德,声音冷得像冰:
“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走到父亲面前,面无表情地看向父亲。
“第二天…第二天就把萨尔瓦多雷的孙女伤到了?”阿尔贝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不该这样做。”
拉普兰德没有辩解,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阿尔贝托对身旁的管家抬了抬下巴:“去处理德克萨斯小姐的伤势。”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拉普兰德身上,语气不容反驳:“作为我的女儿,你该受到惩罚。去禁闭室。”
拉普兰德冷眼看向阿尔贝托,连反驳都懒得说,转身就走。她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那禁闭室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个“无聊”的房间。
管家恭敬地走到德克萨斯身边,熟练地为她清理伤口、包扎。德克萨斯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拉普兰德,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德克萨斯小姐,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管家低声提醒。
德克萨斯收回视线,走向阿尔贝托。
“这是我和拉普兰德共同的决议。”她直视着阿尔贝托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冷静,“我不认为这是该处罚的事。”
阿尔贝托的目光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我在教育我的女儿,德克萨斯小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德克萨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转身离去。
---
直到傍晚,德克萨斯才再次见到拉普兰德。
她站在禁闭室外的走廊上,看着拉普兰德推门而出。银发少女伸了个懒腰,脸上看不出半点被惩罚的阴郁,反而带着一贯的懒散笑意。
德克萨斯快步走过去:“……抱歉。”
拉普兰德愣了一下,随即哼哼到:“你道什么歉?是我伤到了你。”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无所谓啦,反正我吃了千层酥,肚子不饿。”
她凑近一步,蔚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倒是你,伤好点没?”
德克萨斯轻轻点头:“小伤。”
拉普兰德咧嘴一笑,虎牙闪着光:“那就好!我已经好久没和实力不相上下的人过招了,有点过火……对不起啊。”
她的道歉直白而坦率,没有半点扭捏。德克萨斯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柔和了些。
“下次再比。”她轻声说。
拉普兰德眼睛一亮:“好啊!”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普兰德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德克萨斯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冰冷的脸色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和笑意。
——在叙拉古的黄昏下,两只年轻的狼,就这样开始了她们真正的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