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座位
期中考试像一场无声的号角,在九月末的风里悄悄吹遍了整个年级。走廊里少了些追跑打闹的身影,连课间的喧闹都降了好几个分贝,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我们小分队的聊天也从韩剧和玩笑,变成了“这道数学题辅助线怎么画”“英语完形填空的固定搭配记混了”。季国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会在晚自习时偷偷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塞给我;赵思露的笔记本永远记得整整齐齐,孙菲菲借来抄时总不忘附赠一块巧克力当“租金”;徐苗偶尔会穿过教室来找我,手里捏着物理卷子,指着错题小声问“这里的受力分析是不是错了”。
李宁倒安静了不少,大概是被他那本翻卷了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绊住了脚,见了我们只是挤眉弄眼做个鬼脸,就又埋头刷题去了。
考前最后一节自习课,蒋少羽在黑板上写下“沉着应考”四个大字,粉笔末簌簌落在讲台上。我望着窗外渐渐泛黄的树叶,忽然听见孙菲菲在后排用笔杆轻轻敲了敲我的背,转头时,她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赵思露在旁边笑着点头,季国玉则夸张地做了个“考砸了我请你吃冰棍”的口型。
笔尖触到试卷的那一刻,窗外的风正好掀起窗帘一角,带着秋的凉意,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是在等待一场战役的落幕,又像是在盼着硝烟散尽后,那些藏在习题里的热闹能重新回来。
考完后几天,成绩单发下来了,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紧张。班主任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宣布,晚自习要重新排座位,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中午和徐苗挤在食堂角落吃重庆小面时,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豌豆,低声说:“晓瑜,我这次考得不太好……我们能不能一起坐第二排?或者第一排也行。”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指尖还残留着笔杆的凉意。恍惚间想起季国玉昨天给我讲数学题时,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
“我比你同桌考低多了,”徐苗的声音带着点恳求,“要是不跟你坐一起,我说不定得去最后一排,根本看不见黑板。我们关系那么好,一起坐还能讨论问题,下课也不用隔着老远打招呼啊。”
“可以啊,”我回过神,点头道,“要不就第一排?不过我考得一般,大家好像都爱抢二三排,不一定能占到。”
徐苗皱了下眉,随即又笑起来:“肯定能的。”
吃完饭回寝室洗了衣服,睡了个浅浅的午觉,下午上课的铃声便催着人往教室赶。刚下课,就听见孙菲菲趴在桌上长吁短叹。
“怎么了?”我转过头,打趣道,“灵动的小精灵咋变成失了精气的凡人啦?”
“我中午刚被我妈念叨一顿,”孙菲菲抬眼,苦着脸,“要不是有思露,我排位肯定完蛋。”
赵思露拍了拍她的背,对我和徐苗说:“我们说好了还坐第二排,我给她占位置。你们呢?”
“她们俩名次差不多,”孙菲菲抢着说,“而且第一排又没人想坐,咱们小分队肯定还能凑一块儿!”
我忽然僵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我说过要和徐苗一起坐,我们应该会去第一排。”说话时,我刻意没看季国玉——他下课就趴在桌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可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你们就要分离咯。”赵思露的话音刚落,上课铃便急促地响了起来。
下节课间,徐苗拉着我去上厕所,路上忽然说:“你要不要跟季国玉说一声,别坐你旁边了?”
“他才不会想坐第一排呢,”我笑着摆手,“在那儿睡觉都睡不安稳。”
“晓瑜,你就给我吃个安心丸呗。”徐苗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
晚自习前的课上,我终究还是写了张纸条给季国玉:“你打算坐哪儿?我和徐苗一起坐,你要不要和李宁凑一桌?”
他很快把纸条传回来,上面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晚自习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像炸开的蜂窝。班长作为第一名,径直走向中间的黄金位置。轮到赵思露,她稳稳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语文课代表刚想挨着她坐下,就被她小声拦住:“旁边有人了。”语文课代表只好去了第三排。
轮到我时,我径直走向第一排——那是季国玉以前的位置。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抢,给门口的徐苗点了点头,示意她快来。
叫到季国玉的名字时,他从第一排前径直走过,我心里刚松了口气,却听见班主任说:“季国玉,别往后跑,往前坐。”
下一秒,他竟转身坐回了我旁边的空位。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好像瞬间冲上头顶。余光里,徐苗刚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眼神顿了顿,随即转身走向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轻点换座位。”班主任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我几乎没动桌上的书,语气生硬地对季国玉说:“让让,我出去一趟。”
身后传来孙菲菲的声音:“季国玉,你怕是要道歉咯。”
季国玉显然没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脸,只是愣了愣,往旁边挪了挪。
我快步走到最后一排,徐苗正低头整理书本。“对不起啊徐苗,我没想到……”
她抬起头,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语气却淡淡的:“没关系,是我没考好,坐后排也挺好的。”
我帮她搬书时,嘴里一直念叨着抱歉,她却忽然说:“我想静静,你能不能先回自己座位?今天放学我要去打水,先走了。”
那句话像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只好三步一回头地回到第一排,看着旁边的季国玉,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转过头,根本不看他。
“你的书我帮你搬过来了,”他忽然开口,“我还有本书在你抽屉里,帮我拿一下?”
我憋着气拉开抽屉,抽出那本书时,大概是动作太用力,书从桌上滑落到地上。他皱了皱眉,我却立刻转回头,对着墙壁趴了一整节课。
晚自习剩下的时间里,孙菲菲和赵思露时不时朝我们这边看,后来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僵,两人开始小声说笑,试图打破沉默。
放学回寝室的路上,我和徐苗并肩走着,却没什么话可说。寝室里原本只有我们俩最要好,可当我推门进去时,她刚打水回来,看见我,只是先和别的室友打了招呼。那一晚,我躺在床上,听着她翻书的声音,睁着眼睛到半夜。
第二天进班时,季国玉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我一想到徐苗冷淡的态度,火气又上来了,走到座位旁,冷冷地说:“让我进去。”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板凳往自己那边挪了挪,侧过身子留出空位。
“过不去。”我别过脸。
他又挪了挪,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包子。“这样呢?”
“还是过不去。”
季国玉叹了口气,站起身:“我站起来总行了吧。”
等我坐下,他忽然像以前那样开玩笑:“胖企鹅就不会侧着进来吗?要不减减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抬头,“你明明说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坐过来?你还说我是企鹅,我根本不想和你坐一起!你让我多尴尬!别跟我说话!”
说完,我抓起课本假装阅读,余光里,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下了。
从那以后,我和徐苗虽然晚上还一起走,关系却像两条平行线,渐渐远了。她好像是原谅我了,却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跟我分享心事。而我,既委屈又拉不下脸,和季国玉开始了冷战。
一个星期后,许晶晶来找我,听我说完整件事,先是安慰了几句,最后认真地说:“你就打算一直不跟你同桌说话?这样两边都不是办法啊。我知道你脸皮薄,但这事本质上真不是季国玉的错。”
她的话像颗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晚自习前,我攥着笔,指尖微微出汗,终于下定决心,转头看向季国玉。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正在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说出说那句:“对不起啊。”
他的笔顿了顿,抬头看我,我迅速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题目”
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吹动了窗帘,也好像没有吹散了这些天笼罩在我们之间的阴霾。也许座位会错位,但有些关系,却没有有机会回到原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