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尖月冷

项羽的霸王戟靠在帐内的木架上，戟尖映着窗外的月光，像一块凝固的冷玉，泛着幽幽的光。虞姬坐在桌前，把几件叠好的衣衫放进木箱，旁边的弓弩立在地上，箭囊里的箭一支支码得整齐，狼牙箭的铁簇在月光下泛着寒芒，像藏在暗处的星。帐外传来风声，卷着远处的号角声，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

她拿起最后一件衣衫，是件半旧的麻布衣，袖口磨破了边——这是他刚从军时穿的，布面上还留着洗不掉的汗碱印。他总说穿着它握戟格外顺手，她便一直留着。叠衣服时，指腹蹭过布料上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他在吴中起兵那天，就是穿着这件衣服，把霸王戟扛出了家门，阳光照在他背上，像镀了层金。

“都收拾好了？”项羽走进来，身上穿着那件她补过的战袍，腰间别着剑，手里拎着霸王戟，戟尖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

“嗯。”她把木箱盖合上，却没上锁，“里面有你爱吃的炒豆子，还有我新做的箭囊，你看看合不合用。”他没看箱子，只是盯着她的弓弩：“带上吧，路上或许能用。”

“太重了。”她把弓往桌上放，木柄磕在桌面，发出轻响，“你带着戟就够累了。”他没说话，转身从帐角拖出个布包，往她怀里塞。“这是什么？”她掂了掂，沉甸甸的。

“前几天让铁匠打的，”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给你的弓弩配的新箭簇，比你现在用的更锋利，射程也远些。”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支银箭簇，在月光下闪着光，箭尾还系着红流苏，是她喜欢的样式。“挺好看的。”她把箭簇抱在怀里，冰凉的金属很快就被体温捂热了。

远处的号角声又响了，比刚才更急，像催命的鼓点。项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该走了。”

“路上小心，你的戟……别太用力。”她把箭簇放回布包，手指缠着绳结，却总也系不紧。

他转身往外走，霸王戟的戟尖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像条长长的影子。走到帐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我回来，看你用新箭簇射靶。”

“好。”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手里还捏着那个没系好的布包绳。

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虞姬走到木架前，摸了摸霸王戟的戟杆，防滑绳磨得光滑，像他掌心的温度。她想起那年在沛城，他骑在马上，霸王戟斜挂在身侧，手里举着糖葫芦朝她笑，那时候的风，都是甜的，带着梨花的香。

她打开木箱，把那包银箭簇放进去，摆在最上面。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猛虎玉佩，放在箭簇旁边。玉佩的温度还没散，像他刚才碰过她头发的手。

夜深时，帐外的风声更紧了，夹杂着隐约的厮杀声，还有霸王戟碰撞的“哐当”声，一声比一声急。虞姬坐在桌前，没点灯，就那么坐着，手里握着弓弩，箭囊里的箭一支支射出，都钉在帐外的木桩上，排成整齐的列，像道防线。

天快亮时，帐外传来轻响，不是马蹄声，倒像有人踮着脚走。她握紧弓走到门口，晨光里，亲兵捧着个布包站着，脸上挂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夫人……”亲兵哽咽着递过布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军让给您的。”

布包触手冰凉，她打开一看，是半块断裂的玉佩，断口沾着暗红的痕，像凝固的血。风灌进帐，吹得弓弩上的红流苏乱晃，像谁在哭。她突然抽箭搭弦，对着天边的晨光射去，箭尖划破朝霞，带着未说的话，消失在远方，只留下箭尾的红流苏，在风里打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