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归期

帐里的油灯灭了，晨光却从帘缝里钻进来，在周瑜脸上投下淡淡的亮。小乔捏着手里的针线，指尖僵了僵——披风的最后一针还没缝完，线头悬在半空，像根没系牢的风筝线。

她慢慢放下针线，伸手探了探周瑜的额头，还是凉的。萤火虫盒放在枕边，光点暗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那点微光还在固执地亮着，像不肯熄灭的星。

“都督，天亮了。”小乔轻声说，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他似的，“江郡的海棠该落尽了，等你醒了，咱们回去种新的，种你说过的粉色品种。”

帐帘被轻轻掀开，副将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姑娘，军医说……说都督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歇着。”

小乔点点头，没回头。她把周瑜没握剑的右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动作轻得像在放一片羽毛：“我知道，他打了那么久的仗，是该歇歇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乔就在中军帐里陪着他。白天坐在床边缝那件没完工的披风，线脚比以前稳了些，偶尔会对着他说说话，说江郡的柿饼晒好了，说卖糖画的老汉又出新花样了；夜里就把萤火虫盒放在枕边，借着那点微光数他的呼吸，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里总看见他在青溪镇的海边对她笑。

有天清晨，她刚把新采的野菊花放在帐角，就见一个小兵捧着封信跑进来，红着脸说：“姑娘，这是……这是从江郡寄给都督的，驿站的人说，是个阿婆托人捎的。”

信封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桂花糕，是对门阿婆的笔迹。小乔拆开一看，上面写着：“都督啊，小乔姑娘做的桂花糕总不如我做的甜，等你回来，阿婆教你做，你再做给她吃。”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小乔赶紧用袖子擦掉，把信叠好放在周瑜枕边：“你看，阿婆还等着教你做桂花糕呢。”

第七天的时候，边境的风突然变了方向，不再是刮脸的冷风，带着点暖意，像江郡春天的风。小乔抱着萤火虫盒走出帐外，看见士兵们正在收拾东西，副将走过来说：“姑娘，武都的军队彻底退了，咱们该回江郡了。”

她低头摸了摸盒子，光点好像亮了些：“好，回江郡。”

回去的路上，马车走得很慢。小乔把周瑜的剑放在身边，剑鞘上的火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他还在身边时的样子。路过一片枫树林，她让马车停了停，下车捡了片最红的枫叶，夹进那本诗集里，和之前那片并排放在一起。

“你看，这片比你寄给我的还红。”她对着空气说，风卷着枫叶落在她发间，像在应和。

回到江郡那天，百姓们都站在街两边，没人说话，只是看着马车慢慢往都督府走。卖糖画的老汉放下摊子，对着马车深深鞠了一躬；对门的阿婆抹着眼泪，手里还攥着块没送出去的桂花糕。

小乔抱着萤火虫盒走进府里，庭院里的海棠落了满地，只有几枝晚开的还挂在枝头，粉得像她初见他时穿的裙子。她把周瑜的剑挂在书房墙上，正好对着那片海棠树；把那本夹着两片枫叶的诗集放在案上，旁边摆着阿婆寄来的信。

夜里，她坐在廊下，终于把那件披风缝完了。粉紫色的料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把披风轻轻搭在椅背上，像在等它的主人回来穿。

“周瑜，”她摸着发间的海棠簪，簪子上的碎钻在月光下闪着光，“你说萤火虫能活到来年春天，我信你。等春天来了，它们亮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回来了？”

风从庭院里吹过，卷起几片海棠花瓣，落在披风上。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小乔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青溪镇那晚的萤火虫，亮得让人心里发暖。

她知道，有些等待或许不会有结果，但只要萤火虫还亮着，只要海棠花还会开，只要她还在这府里守着，那些和他有关的日子，就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风总会吹过江郡，带着海棠的香，带着桂花的甜，带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轻轻落在她身边。

帐里的油灯灭了，可心里的那盏灯，还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