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秋来得早,枫叶刚染红半座山,桂花就香满了整道谷。嫦娥背着药篓在林子里走,裙摆扫过带露水的蕨菜,惊得几只灰雀扑棱棱飞起来,从头顶的柿子树上掠过——枝头上挂着青黄的果子,像没点亮的星星。
她是这山里的药女,爹娘走得早,就剩一间草屋搭在溪边,靠采草药换点米粮过活。这会儿篓子里装着几棵新鲜的何首乌,根上还带着湿泥,是山下药铺订好的,说能治城里大户的咳嗽。
"咻——"
头顶突然传来箭响。嫦娥抬头,见一支箭擦着柿子树梢飞过去,钉在不远的树干上,箭尾巴还在嗡嗡抖。树底下的草丛里,一只白狐狸嗷嗷叫着蜷成一团,后腿上插着支短箭,血珠顺着雪白的毛往下滴。
"谁?"嫦娥抓紧药篓的带子,声音有点发紧。
树后走出个穿黑短打的青年,腰上别着把弓,箭袋鼓鼓的。他皮肤是晒出来的麦色,眉眼像鹰一样锐利,看见树下的白狐狸,皱了皱眉:"没瞄准。"
"它还小呢。"嫦娥跑过去,蹲下来看狐狸的伤。箭头没太深,可血顺着毛流,把地上的草都染红了一小块。她从药篓里翻出止血的草药,刚要往狐狸腿上敷,手腕突然被攥住。
"别碰,野物带病菌。"青年的手很糙,掌心带着薄茧,力气却不小。他蹲下来,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黑色的药膏,小心翼翼抹在狐狸伤口上,"这是兽用的,比你的草药管用。"
嫦娥没作声,看着他动作。他看着粗手粗脚,抹药膏时却轻得很,白狐狸竟不挣扎了,只是小声哼哼。等他用布条把伤口缠好,才抬头看她:"你是这附近的?"
"嗯,住溪边。"嫦娥指了指谷口的方向,"我叫嫦娥。"
"后羿。"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来山里巡边,顺便看看林子动静。"
嫦娥这才注意到他箭袋上的军徽,是城里守军的记号。她低头看了看那只白狐狸,它已经能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林子深处挪,走几步还回头看了看后羿。
"它不会死吧?"
"死不了。"后羿把那支射偏的短箭捡起来,塞进箭袋,"药膏能让伤口长快点。"他看了看她的药篓,"采这么多何首乌?"
"药铺要的,说城里有人咳得厉害。"嫦娥把药篓背好,"我该下山了,晚了药铺就关门了。"
后羿没拦她,只是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让了路。嫦娥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望着狐狸消失的方向,手里转着那支弓。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把玄色的短打染成了金褐色。
"你要是还在山里,晚点可以来溪边喝水。"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山下走,耳根有点发烫。
走了老远,回头看,还能看见那个黑黢黢的身影站在柿子树下,像棵扎在土里的树。风里飘来桂花的香,混着点草药的苦,嫦娥摸了摸药篓里的何首乌,觉得今天的根长得格外圆。
溪边的草屋炊烟刚起,嫦娥正把何首乌晾在竹架上,就听见院门口有脚步声。探头一看,后羿背着个布包站在那儿,额头上全是汗,手里还提着几个黄澄澄的野柿子,"看你树上的还没熟,这个甜。"
嫦娥捏着衣角,说不出话。长这么大,除了爹娘,还没人特意给她送过东西。后羿也没多待,把柿子放在石桌上,说句"我晚上再来",转身就进了林子,箭袋上的羽毛在风里轻轻晃。
那天晚上,嫦娥煮了锅何首乌汤,放了两颗后羿送的柿子进去。汤甜丝丝的,喝下去暖到了心里。院门外传来虫鸣,她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慢慢爬上山头,觉得终南山的秋,好像比往年更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