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挂着的野栗子晒得裂开了口,嫦娥捡了些饱满的,和着新收的糯米煮了锅甜粥。栗子的香混着米香漫出来,刚飘到院门口,就听见石子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后羿站在篱笆外,肩上搭着个布包,手里攥着束野菊花,黄灿灿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刚在南边山坡掐的,看着精神。"他把花递过来,指尖蹭到她的手,像被草叶划了下,慌忙缩了回去。
嫦娥找了个粗陶碗插好花,摆在窗台。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花瓣上的绒毛都看得清,原本素净的小屋像是落了些碎金。"快进来,栗子粥刚熬好。"她转身往灶房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稳稳的,像他射箭时的手。
后羿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接过碗就喝了一大口。糯米黏在嘴角,他用手背蹭了蹭,笑起来眼角有两道浅纹:"比军营的麦粥甜多了。"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灶台上的药碾子,木柄被磨得油光水滑,显然用了许多年。
"山里就这点好,野栗子、野山楂,随处都能捡着。"嫦娥往他碗里又舀了勺粥,"昨天去溪边采蒲公英,看见好多小鱼苗,一群群的,像撒在水里的银珠子。"
后羿听得认真,手里的勺子顿了顿:"下次我带个竹篓来,帮你捞几条养着?"
嫦娥笑了:"养不住的,它们得在溪水里才活。"
接下来的日子,后羿常来。清晨天刚亮,他背着箭囊往林子深处走,路过院门口时会喊一声"我去巡山",声音穿过薄雾,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傍晚回来时,布包里多半装着些东西:有时是半篮红透的山枣,有时是几颗圆滚滚的野核桃,偶尔还有块从农户那换的粗布,说是"给你补药篓用"。
他不爱多话,却总爱在屋檐下坐着,看嫦娥捣药、翻晒草药,或者只是望着溪水发呆。嫦娥也不打扰,自顾自地忙手里的活,偶尔说两句山里的事:"东边的五味子红了,明天去摘点"、"药铺要晒干的金银花,我去崖边采"。他就"嗯"一声,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默默帮她擦去石桌上的药渣。
这天傍晚,后羿带来个竹编的小笼子,里面蹲着只灰毛小兔子,红眼睛滴溜溜转,正啃着片青菜叶。"在崖边捡的,腿受了点轻伤,怕被老鹰叼走。"他把笼子放在石桌上,手指轻轻碰了碰兔耳朵,"你懂草药,帮它看看?"
嫦娥蹲下来,小心翼翼掰开兔子的后腿——只是被荆棘划了道小口子,已经结了痂。"没事,过两天就能跑了。"她找出点消炎的草药,捣成泥敷在伤口上,"等好了,就让它回林子去。"
后羿蹲在她旁边,看着兔子小口小口嚼菜叶,忽然说:"下个月要开拔,去北边。"
嫦娥手里的药杵"当"地掉在石臼里,草药沫溅了出来。她赶紧扶稳笼子,指尖有点抖:"去……去多久?"
"说不准。"后羿的声音低了些,像被风吹哑了,"北边的蛮族不安分,听说要打持久战。"他抬头看她,眼神里有东西在闪,像溪水里的碎光,"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把这兔子放了吧,它在林子里才自在。"
"别瞎说。"嫦娥把笼子往屋檐下挪了挪,避开穿堂风,"你箭法那么准,肯定能平平安安回来。到时候,这兔子说不定都生小兔子了。"
那天的栗子粥剩了小半锅。后羿没像往常那样说"明天去西边看看",只是帮着收拾了石桌上的药渣,站在院门口望了会儿天上的月亮,然后转身走进暮色里。玄色的身影没入树影时,还回头望了一眼,像有话没说出口。
嫦娥坐在门槛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月亮升到头顶。窗台上的野菊花还开着,黄灿灿的,在夜里也看得清。她想起他第一次送花时红着的耳根,想起他说"兔子在林子里才自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她摸了摸兔笼,小家伙已经蜷成一团睡着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嫦娥找出块旧棉布,把笼子裹了裹,又往石臼里添了些新采的草药——是治外伤的,她想多备点,等他回来时说不定用得上。
风从溪边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嫦娥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跳了跳,映得窗台上的野菊花影子晃了晃。她对着月亮轻声说:"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兔子还等着跟你打招呼呢。"
月亮安安静静地挂在天上,清辉洒在草屋上,像层薄薄的霜。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夜莺叫,嫦娥把兔笼抱进屋里,放在床头边,这样夜里要是有动静,她能第一时间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