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伤好得快,第三天就敢在笼子里蹦跶,前爪扒着竹条往外看,红眼睛滴溜溜转,像在打量草屋的模样。嫦娥把笼子门打开条缝,小家伙犹豫了会儿,试探着探出脑袋,见没人动它,嗖地窜到灶台下,抱着块掉落的栗子壳啃起来。
“倒是不认生。”嫦娥笑着往地上撒了把碎米,转身去翻晒草药。溪边采的蒲公英晒得半干,带着点苦味的清香,混着檐下晒的山楂干甜味,在风里缠成一团。
傍晚的云烧得通红,后羿踏着霞光走来时,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他刚走到院门口,就被灶台下窜出来的兔子绊了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引得嫦娥笑出了声。
“这小东西倒是机灵。”后羿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兔耳朵,小家伙嗖地蹦回笼子里,缩成个灰毛球。他挠了挠头,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给你带的。”
打开一看,是些针线布料,靛蓝色的粗布上还绣着几朵简单的野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军营里的老张娘绣的,说山里潮,给你补药篓用。”他说得有点急,像怕她嫌弃,“她眼睛花了,绣得不好看……”
“挺好的。”嫦娥拿起布料摸了摸,粗布磨得软乎乎的,比她现在用的麻布舒服,“颜色也好看,像山里的夜空。”她找出个木匣子,把布料叠好放进去,摆在药书旁边,正合适。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兔子在院子里蹦跳。月亮升得高了,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霜。后羿手里转着根没削完的木簪,是他用溪边捡的桃木做的,顶端刻了朵简单的菊花。
“这木簪……”他把簪子往她面前递了递,又赶紧缩回去,“还没刻好,等我回来再……”
“我自己来吧。”嫦娥接过来,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像被炭火烫了下。木簪边缘被磨得光滑,菊花的花瓣虽然简单,却看得出来刻得很用心。“我正好有把小刻刀,能把花瓣修得再圆些。”
后羿没说话,只是望着溪水。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脚边,像想靠近又不敢。过了会儿,他忽然说:“北边天冷,我托人给你带了些干辣椒,炖菜时放两个,暖和。”
“你在那边才该多吃点辣。”嫦娥把木簪插进发髻,长度正合适,“听说北边的风跟刀子似的,你射箭时手可别冻僵了。”她从药篓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生姜片,“这个给你带着,泡水喝能驱寒。”
后羿接过来,塞进怀里贴身的地方,胸口鼓起一小块。“我要是……”他刚开口,就被嫦娥打断。
“没有要是。”她拿起块山楂干递给他,酸甜的味道能压下心里的闷,“你说过要教我认箭杆的木料,还说要带我去看南边山坡的野菊海,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嚼着山楂干,酸得眯起眼睛,嘴角却扬起来:“算数。等我回来,野菊正好开得旺,咱们找块平坦的石头坐着,能看一整天。”
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他脚边,啃着他掉落的山楂核。后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背,小家伙这次没躲,只是抖了抖耳朵。“给它起个名吧。”他说。
“叫月芽吧。”嫦娥望着天上的月亮,“你看它的耳朵尖尖的,像月牙。”
“月芽。”后羿跟着念了遍,把这个名字嚼在嘴里,像含着颗糖。
离别的前一天,后羿来得格外早。他带来个竹编的鸡笼,里面蹲着两只老母鸡,正咯咯地啄着米。“从农户那换的,天天下蛋,你早上煮一个,比啃干饼子强。”他把鸡笼放在院角,又往鸡食盆里添了把米,“我问过了,每天喂两次就行,很好养活。”
嫦娥看着两只母鸡,眼眶有点热。她知道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在山里太孤单,才想着法给她找些活计干。“你在那边也得好好吃饭,别总啃干粮。”她往他的箭囊里塞了包炒黄豆,“饿了就嚼两颗,顶饿。”
临走时,后羿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又看。月芽蹦到他脚边,他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又看了看她发髻上的木簪,喉咙动了动,终究只说了句“我走了”。
嫦娥站在篱笆边,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玄色的短打在晨光里像块移动的墨。直到看不见了,她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块没给他的山楂干,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月芽蹭着她的裤腿,母鸡在笼里咯咯叫,溪水哗啦啦地流,草屋里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嫦娥摸了摸发髻上的木簪,菊花的花瓣硌着指尖,提醒着她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她想说,木簪不用刻得太圆,他刻的样子就很好;其实她想说,不用惦记她的吃食,他自己能吃饱穿暖才最重要;其实她想说,她会每天把月芽喂得饱饱的,会把母鸡下的蛋攒起来,等他回来煎成金黄的蛋饼。
可这些话,终究没说出口,像溪水里的月影,看着很近,伸手去捞,却只捞起满手的凉。
傍晚时分,月芽蹦到溪边,对着水里的影子发呆。嫦娥走过去,看见水面上映着她和月芽,还有天上的月牙,却独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蹲下来,摸了摸月芽的头:“他会回来的,对吧?”
月芽抖了抖耳朵,跳进水里扑腾着追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凉丝丝的,像他临走时看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