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等待

天还没亮，草屋的窗纸透着一层灰蓝。嫦娥一整夜没合眼，坐在炉火旁，手里攥着那条红围巾。火已经熄了，屋里渐渐冷下来，她却没感觉到。

屋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人。嫦娥屏住呼吸，手里的围巾攥得更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卷着雪屑钻进来。

是猎户老宋。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把一串冻得硬邦邦的兔子挂在门后，看见嫦娥，愣了一下，“你怎么起这么早？”

嫦娥勉强笑了笑，“睡不着。”

老宋叹了口气，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外头雪大，路都封了。你一个人，得小心。”

嫦娥点点头，没有多问。她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等老宋走后，她把门关上，走到床前，把那条还带着他体温的被子抱在怀里。月芽蹭到她脚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会回来的。”她像是在对月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屋外，雪还在下。屋檐下的冰凌越长越长，像一把把倒挂的刀。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会比以往都长。

接下来的日子，嫦娥几乎每天都站在院门口，望着那条通往山下的路。起初，雪深到膝盖，她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拔腿；后来，雪开始融化，路面泥泞不堪，走一步溅起的泥水会打湿她的裙摆。

月芽总是陪着她，蹲在她脚边，偶尔蹦到路上嗅一嗅，又立刻跑回来，像在提醒她：路上什么都没有。

药铺的掌柜来过几次，送些粮食和草药，每次都欲言又止。嫦娥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总是抢先换个话题。她不想听到任何可能让她动摇的话。

春天终于来了。山脚下的桃花开得灿烂，溪水解冻后哗啦啦地流淌，院子里的老母鸡开始频繁下蛋。嫦娥把积攒的鸡蛋腌成咸蛋，装在一个大缸里，想着等他回来时，正好可以拿出来招待他。

她还特意在院角种下几株野菊花。虽然离开花还有很长时间，但她每天都会去浇水，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

一天傍晚，夕阳把山谷染成一片金红。嫦娥正准备关门，忽然看见远处的山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个子，玄色的短打，走路的姿势像极了后羿。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门栓“当”地掉在地上。月芽已经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可等那人走近，嫦娥的脚步却慢了下来。那人不是后羿，而是上次来送信的小兵。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动。

“嫦娥姑娘……”小兵看见她，声音哽咽，“我回来了。”

嫦娥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预感到，他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小兵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递给她，“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嫦娥接过布包，手指颤抖着打开。里面是那支她让他刻完的木簪——现在已经刻好了，菊花的花瓣圆润饱满，花心处还刻了一个小小的“羿”字。旁边还有一封信，纸张被汗水和雨水浸得有些皱。

她展开信纸，上面是后羿熟悉的字迹：

“嫦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北边的雪很大，风像刀一样割人。我本想回来见你最后一面，但军营不让离队。我怕你等不到我，所以写下这些话。

我走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你会好好活下去。别为我难过，就当我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打猎，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你种的野菊花一定很漂亮，等秋天开花时，替我多看看。木簪我已经刻好了，本想亲手为你戴上，现在只能托人带给你。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会找到你，带你去看南边山坡的野菊海。

永远想着你的

后羿”

信纸从嫦娥的手中滑落，飘到地上。她呆立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尘土里。

小兵低声说：“他是在一次夜袭中为了掩护兄弟们撤退，被敌军的箭射中。他……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

嫦娥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捡起地上的木簪，轻轻插回发髻。她抬起头，望向南边的山坡——那里，野菊花还没开，但她知道，今年秋天，那里一定会开满金黄的花朵。

月芽蹭到她脚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嫦娥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声音轻得像风：“他回来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