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后的日子,过得安静而温暖。每天清晨,后羿都会帮嫦娥扫院子,把青石板上的露水扫成一条条小河;嫦娥则在灶房里煮着栗子粥,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在唱歌。月芽蹲在灶台边,红眼睛盯着锅盖,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像在催快点开。
吃过早饭,他们一起去山里采药。后羿的胳膊还没完全好,不能拉弓,却能用小刀帮嫦娥削药杆、修药篓。他教她辨认不同的草药,哪些能治咳嗽,哪些能清热解毒;她则教他分辨土壤的湿度,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松土。
"你看,这个叶子背面有细细的绒毛,是真正的金银花。"嫦娥指着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说,"市场上有人用断肠草冒充,叶子光滑,开的花也不一样。"
后羿凑近看了看,点点头:"我记了。以后你不在,我也能采对。"
"谁说我不在了?"嫦娥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我是说万一。"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你哪天嫌我笨,不要我了。"
"不会。"她摇头,"你射箭那么准,谁会不要你?"
他笑了,眼睛里有光,像夏天的溪水在阳光下闪。
南边山坡上的野菊长得越来越高,枝叶交错,已经能没过嫦娥的膝盖。他们把那块靛蓝布铺在地上,坐在花丛间,风一吹,黄灿灿的花浪此起彼伏,像一片金色的海。后羿拿出那支木簪,仔细看了看,"你又刻了?"
"嗯。"嫦娥点头,"我想让它更圆一些。"
他把木簪接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刻刀,在花心处轻轻刻了一个小小的"羿"字,"这样,它就只属于你了。"
嫦娥接过木簪,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字,心里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篓里取出几颗野菊种子,递给他,"明年春天,我们把它们种到溪边,让整条溪都开满野菊花。"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再种些山楂树,秋天就能摘山楂干了。你喜欢吃酸的,我就多摘些。"
"谁说我喜欢吃酸的?"她嘴硬道。
"你上次吃山楂干,酸得眯眼睛还说不酸。"他笑着揭她的短。
嫦娥红了脸,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许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溪水一样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流进了秋天。南边山坡上的野菊终于开了,黄灿灿的一片,从坡顶一直铺到坡底,像有人在天上撒了一把金子。
那天清晨,嫦娥起得很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把老母鸡下的蛋一个个捡出来,放在竹篮里。她把靛蓝布洗得干干净净,晾在竹竿上,风一吹,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你在做什么?"后羿从屋里出来,揉着眼睛问。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神秘地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
他们带着月芽,沿着小路往南边山坡走。露珠在草叶上滚动,像一串串小珠子。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摆,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他们伴奏。
"闭上眼睛。"走到坡顶,嫦娥忽然说。
后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从怀里取出那支木簪,轻轻为他戴上——不对,是为自己戴上。她踮起脚尖,把木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刚好在耳朵后面,位置不偏不倚。
"可以睁开了。"她说。
后羿睁开眼睛,看见她站在野菊丛中,黄灿灿的花瓣在她周围盛开,像为她铺了一层金色的裙。风一吹,她的发丝轻轻飘动,木簪在阳光下闪着光。
"好看吗?"她问。
"好看。"他点头,声音有些哑,"你今天真好看。"
嫦娥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后羿,"给你的。"
他打开一看,是一双纳得厚厚的布鞋,鞋底绣着一朵野菊花,针脚比上次工整了许多。"你做的?"
"嗯。"她点头,"我练了很久,针脚终于不那么歪了。"
后羿接过布鞋,认真地看了很久,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忽然单膝跪下,把布鞋放在地上,像在对她行什么大礼。嫦娥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对你说句话。"他抬起头,眼睛里有她熟悉的坚定,"嫦娥,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来娶你。我们在溪边盖一座更大的房子,种满野菊花,养一群鸡,再养几只兔子。你采药,我打猎,我们一起过一辈子。"
嫦娥的眼睛一下子湿了。她用力点头,"好。"
风从山坡上吹下来,带着野菊花的香,把他们的誓言吹得很远很远。月芽在他们脚边蹦来蹦去,红眼睛里像有泪光。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屋檐下,看着月亮慢慢爬上山头。嫦娥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讲述北边的故事——雪如何没过膝盖,风如何像刀一样割人,战友们如何在雪地里唱歌取暖。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为他添一杯热茶。
"等我回来。"他忽然说,"我一定会回来。"
"我等你。"她回答。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约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个无法实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