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

南边山坡上的野菊花，在秋末的风里开得愈发灿烂。黄得耀眼的一片，像有人把阳光揉碎了撒在坡上。嫦娥每天都去看它们，手指轻轻抚过花瓣，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月芽总是跟在她脚边，偶尔会在花丛间追逐蝴蝶，玩累了就趴在那块蓝色布上晒太阳。蓝色布被她洗得泛白，边角处用针线仔细缝过，针脚密密的，像一圈圈年轮。

药铺的掌柜见她每天都来，总会多塞给她一包草药，"快入冬了，备着点，别着凉。"嫦娥笑着道谢，把草药小心收好。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在他回来之前不能。

冬天的脚步悄悄近了。夜里的风开始带着寒意，草屋的窗纸被吹得微微颤动。嫦娥把屋里的缝隙用旧布塞紧，又在灶膛里多添了几根干柴。她把蓝色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每晚睡觉前都会用手摸一下，像在确认什么还在。

十一月初，第一场雪悄然而至。雪花不大，却很密，像有人在空中撒了一把细盐。嫦娥站在门口，看着雪花落在院子里，落在海棠树上，落在南边山坡的野菊花上。白色和黄色交织在一起，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今年的雪来得早。"她轻声说。

月芽"嗯"了一声，把头埋进爪子里，只露出一双红眼睛。

雪一连下了三天。第四天清晨，雪停了，天空像被洗过一样干净。嫦娥背着药篓上山，雪没过了她的脚踝，走一步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从草屋一直延伸到山里。

回到家时，她发现院门口有个小包裹，被雪半掩着。嫦娥蹲下，用手拨开雪，露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字迹有些熟悉，却又比记忆中潦草了些。

她的心猛地一跳，把包裹抱进屋，坐在火炉旁，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小袋干果，几块姜糖，还有一封短短的信。

"嫦娥：

展信安。

北边的雪很大，路不好走。我一切都好，勿念。军营里很忙，我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写信。你要照顾好自己，多穿衣服，别为了采药忘了吃饭。

等我回来。

羿"

嫦娥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炉火渐渐暗下来。她把信叠好，和之前的那封一起放进木匣里，压在木簪下面。

"他很好。"她对月芽说，"他说等他回来。"

月芽抬起头，红眼睛里像有泪光，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嫦娥每天都去南边山坡。雪覆盖了野菊花，却盖不住它们的香气。她会在蓝色布上坐下，把木簪拿出来，用小刀轻轻刻着，刻得很慢，像在和时间较劲。

腊月里，山里来了个说书的老人。他在药铺门口搭了个小棚，每天傍晚都会讲一段故事。嫦娥偶尔会去听，站在人群后面，听他讲英雄的故事，讲远方的城市，讲海上的风浪。

有一天，老人讲起了北边的战事。人群里有人问："北边冷吗？"

"冷。"老人说，"冷得能把人的呼吸冻成冰。可那里的人不怕冷，他们有火，有酒，有彼此。"

嫦娥站在人群后面，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了后羿。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围在火堆旁，和战友们说着笑话，喝着烈酒。她希望他是，她希望他每一刻都能感受到温暖。

除夕夜，山里下起了雪。嫦娥把院子打扫干净，在门口挂了两个她亲手做的小灯笼。灯笼是用红纸糊的，里面点着小小的蜡烛，风吹过，烛光轻轻摇曳，像两颗跳动的心。

她煮了一锅栗子粥，又蒸了鸡蛋羹，都是他爱吃的。她把饭菜摆在桌上，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对面。

"吃吧。"她对月芽说，"今天是除夕，要多吃点。"

月芽把头埋进碗里，吃得很认真。嫦娥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羹放进对面的碗里，"这是你的，等你回来吃。"

夜深了，雪还在下。嫦娥把蓝色布铺在地上，坐在上面，拿出木簪，在烛光下轻轻刻着。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眼睛照得亮亮的。

"等你回来，"她轻声说，"我们就去看南边山坡的野菊海。你说过，要亲手把木簪为我戴上。"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雪的气息，轻轻拂过蓝色布。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被包起来的时光，等到来年春天，再被打开。

嫦娥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会比以往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