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溪边的桑树开始掉叶子,金黄的叶片飘落在溪面上,跟着水流转了两圈,又被冲进水车的叶片间,轻轻打了个转,才缓缓漂向下游。孙尚香站在水车旁,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正擦拭着刘备留下的那支刻着“溪”字的星火箭——箭杆被雨水打湿了些,她得擦干净,免得木头发潮变形。
“香儿姐姐,你看我射中了!”小豆子的声音从溪边的空地上传来,他举着那把刘备留下的小木弓,弓上搭着一支孙尚香做的练习箭,箭尾稳稳地插在稻草靶的红心旁,“我终于快射中靶心了,要是刘备哥哥在,肯定会夸我!”
孙尚香回头笑了笑,把星火箭别回箭囊:“做得好。记得刘备哥哥说过,射箭时要沉住气,眼睛盯着靶心,手别抖——你刚才是不是又着急了?箭才偏了一点点。”
小豆子挠了挠头,跑过来凑到水车旁:“我就是太想让刘备哥哥看见了。对了,香儿姐姐,你酿的梅子酒什么时候能喝呀?我闻着酒坛那边的香味,都流口水了。”
提到梅子酒,孙尚香的目光转向村头的老樟树下——那里摆着三个粗陶酒坛,坛口用红布封着,布上贴着她写的“等刘备归”的纸条,雨水打湿了纸条边缘,字迹却依旧清晰。“还要等半个月,”她轻声说,“梅子酒要放够三个月才够香,现在还差最后一段日子。”
正说着,村里的张大爷扛着锄头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香儿啊,今天雨小了,稻田该再灌点水了,你去开一下水车的闸门呗?这水车修得真好,比以前转得还稳,多亏了你和刘备那小伙子。”
孙尚香点点头,跟着张大爷走向水车的闸门。闸门的木柄是刘备临走前加固过的,包了一层铁皮,握在手里不硌手。她想起刘备教她开闸门时说的话:“开的时候慢一点,水流太急会冲坏田埂,得让水慢慢漫进田里,就像熬粥要慢慢煮才香。”
她按照刘备说的方法,慢慢转动木柄,闸门“吱呀”一声打开,溪水顺着渠道缓缓流进稻田,浑浊的泥水渐渐变得清澈,露出田里绿油油的稻穗尖。张大爷蹲在田埂上,看着水流,感慨道:“要是刘备那小伙子在就好了,他还说要教我们做新的田埂呢,说能防着雨水冲垮。”
孙尚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水流漫过田埂,心里泛起淡淡的涩——刘备离开已经两个月了,刚开始还能收到他托信使带来的消息,说老母亲的病在好转,村里的事也在慢慢处理;可最近一个月,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信使说南边的路被雨水冲断了,信送不过来。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点淡淡的阳光,照在水车的叶片上,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孙尚香关上闸门,坐在水车旁的石头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刘备留下的桑木——木头上画的星火箭轮廓已经被她摸得有些模糊,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把轮廓再描清晰一点,像是这样就能离刘备的约定更近一点。
小豆子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描木头上的线条,小声问:“香儿姐姐,刘备哥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呀?村里有人说,南边的路断了,他回不来了。”
孙尚香的手顿了顿,把小刀收起来,摸了摸小豆子的头:“不会的,刘备哥哥说了要回来喝梅子酒,还要教你劈木头、看靶心,他不会说话不算数的。路断了可以修,等雨停了,路修好了,他就会回来了。”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孙尚香:“这是我捡的桑树种籽,我听你说刘备哥哥用桑木做箭杆,我就捡了好多,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做新的星火箭好不好?”
孙尚香接过布包,里面的种籽圆滚滚的,带着泥土的气息。她握紧布包,指尖传来种籽的硬度,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就算路断了,就算消息送不过来,还有这些种籽、这些约定、这些藏在日常里的牵挂,等着刘备回来。
夕阳西下时,她把桑树种籽放进箭囊里,和星火箭、桑木块放在一起。风吹过桑树,叶子又落下几片,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拂掉叶子,站起身,朝着村头老樟树下的酒坛走去——她要去看看酒坛的封布有没有被风吹掉,就像守护着一个不能被打破的约定。
酒坛旁的泥土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棵小小的桑树苗,是风吹来的种籽发的芽。孙尚香蹲下身,看着小树苗,心里想:等这棵树苗长大,就能做新的箭杆了;等梅子酒开封,刘备应该就回来了吧?
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要继续守护着这些约定——守护着转不停的水车,守护着快熟的梅子酒,守护着木头上的星火箭轮廓,还有孩子们眼里的期待,等着那个说要“回来喝梅子酒”的人,穿过断了的路,回到清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