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苗旁的未寄信

入夏的清晨，田埂旁的桑苗已经长到齐腰高，桑叶绿油油的，沾着晨露，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响。刘备蹲在苗旁，手里拿着小铲子，正把松动的土压实——前两晚下了场小雨，有些苗根露了出来，他怕晒坏了，一大早就在这儿忙活。

孙尚香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竹篮，里面放着刚摘的桑果，红得发亮：“别太累了，歇会儿吃点桑果。”她递过去一颗，刘备接过来塞进嘴里，甜里带点酸，是今年第一批熟的桑果，比去年的更甜些。

“等这批桑果摘完，我们就酿新的梅子酒，”刘备一边铲土一边说，眼里带着笑，“今年多放些桑果，做桑梅酒，你肯定喜欢。”

孙尚香点点头，蹲下来帮他捡苗旁的杂草，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这样的早晨，像婚后的每一天一样，暖得像晒透的桑木。

“刘备哥哥！”小豆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举着那把小木弓跑过来，箭囊里插着刘备新做的桑木箭，“今天能教我射移动的靶子吗？我昨天练了好久静态的，已经很准了！”

“好啊，”刘备刚要应声，就看到村头老樟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南边来的信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手里拿着一封封了火漆的信。

刘备的心突然沉了沉，他放下铲子，快步走过去。信使递过信，语气带着歉意：“刘小哥，实在抱歉，这是你家乡来的信，说上次洪水后，村里的房屋还没完全修好，老人们身体不好，盼着你回去主持重建，不然雨季一来，怕又要出问题。”

刘备拆信的手有些抖，信纸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潦草，写满了“房屋倾颓”“老幼无依”的字眼。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阳光落在信纸上，却暖不透他的脸色。

“怎么了？”孙尚香走过来，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了紧。

刘备把信递给她，声音有些哑：“家乡要重建，老人们……盼我回去。”

孙尚香接过信，指尖捏着信纸，纸边都被攥得发毛。她抬头看刘备，他正望着田埂旁的桑苗，眼神里满是愧疚——他们还说要一起酿桑梅酒，一起等桑苗长得更高，一起教小豆子射箭，这些约定，好像突然要断了。

“那……你就回去吧，”孙尚香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她把信叠好，塞进刘备手里，“老人们需要你，重建也重要，我在这里守着清溪村，守着桑苗，等你回来。”

刘备转过身，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颤：“我不想走，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摘桑果，一起修水车，一起看桑苗长大。”

“我等你，”孙尚香拍了拍他的背，强装着轻松，“桑苗我会好好照顾，梅子酒我先酿着，等你回来一起开封。小豆子的射箭，我也会帮你教，等你回来，让他给你表演。”

晚上，两人坐在新房里，刘备翻出木匣，把那支两人一起刻的星火箭拿出来，放在孙尚香手里：“这个你留着，以后去山坡警戒，用它更稳。我把桑木哨子带着，想你的时候，就吹一声，说不定风会把声音带给你。”

孙尚香接过星火箭，桑木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里的空。她从柜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天纳的布鞋，鞋底绣着小小的桑枝纹：“这个你带着，路上穿，比你之前的鞋软和，家乡路不好走，别磨破了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刘备就背着行囊准备出发。孙尚香送他到村头的老樟树下，小豆子和小花还没醒，她没叫醒他们，怕孩子们哭着留他，更让他难受。

“等雨季过了，我就回来，”刘备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别太累，水车要是有问题，找张大爷帮忙，别自己扛着。”

“嗯，”孙尚香点点头，把手里的竹篮递给她，里面是刚摘的桑果和一小坛梅子酒，“路上吃，桑果能解渴，梅子酒暖身子。”

刘备接过竹篮，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孙尚香站在樟树下，手里举着那支星火箭，晨光落在她身上，却显得有些孤单。他挥了挥手，催马向南边走去，没敢再回头。

孙尚香站在原地，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慢慢放下星火箭。樟树下的喜棚早就拆了，只剩下几根绑过桑枝的绳子，挂在枝桠上，风一吹就晃，像在提醒她之前的热闹。

她走回田埂旁，桑苗还在，绿油油的，刘备早上铲过的土还松着。她蹲下来，像他之前那样，把土压实，指尖碰到泥土，却觉得比平时凉很多。竹篮里还剩几颗桑果，她拿起来吃了一颗，甜里带酸，却没了早上的味道。

回到家，灶台上还放着早上没洗的桑果篮，锅里还有半锅没喝完的米汤。她习惯性地想生火熬梅子粥，才想起刘备不在了，熬了也没人一起喝。她走到床头，木匣还在，里面的小布鞋还在，只是少了桑木哨子，多了那支星火箭，显得有些空。

傍晚的时候，小豆子跑过来，手里拿着小木弓：“香儿姐姐，刘备哥哥呢？不是说今天教我射移动靶吗？”

孙尚香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哑：“刘备哥哥家乡有事，暂时回去了，等他忙完，就会回来教你，还会带桑果给你吃。”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举着小木弓，对着稻草靶射了一箭，箭偏了，落在地上。他跑过去捡箭，嘴里念叨着：“刘备哥哥快点回来，我还等着他教我呢。”

孙尚香站在旁边，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手里攥着那支星火箭，桑木的温度慢慢凉了下来。风穿过田埂旁的桑苗，叶子“沙沙”响，像在说再见，又像在等归人——只是她不知道，这场等待，会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