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得比预想中早，连续几天的雨把清溪村浇得湿漉漉的。田埂旁的桑苗被雨水压弯了腰，叶子上挂着沉甸甸的水珠，风一吹就顺着叶脉往下淌，像在流泪。孙尚香撑着油纸伞，蹲在苗旁，用小竹竿把歪倒的桑苗一一扶起来，泥土溅在她的裤脚上，凉得刺骨。
“香儿姐姐，雨这么大，别淋着了！”小花举着一把小小的布伞跑过来，伞面是之前喜棚剩下的红布做的，上面还留着桑枝纹的针脚，“张大爷说水车的叶片好像松了，让你别管桑苗了，先去看看水车！”
孙尚香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竹竿，跟着小花往溪边走。雨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往下滴，在她身前织成一道小小的雨帘。远远就看到水车的叶片转得歪歪扭扭，其中一片叶片已经松了脱，一半浸在溪水里，被水流冲得“咯吱”响，像是随时会断。
“之前刘备哥哥说要修的裂缝，肯定是被雨水泡得更松了。”张大爷站在水车旁，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却犯了难，“这叶片得两个人配合着修，一个人扶着，一个人钉钉子，我这老骨头可扶不住。”
孙尚香把油纸伞递给小花，挽起袖子走到水车旁。冰凉的溪水没过她的脚踝，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以前这种活，都是刘备扶着叶片，她递工具，两人配合着，半个时辰就能修好，可现在，她只能咬着牙，用肩膀顶住松动的叶片，让张大爷钉钉子。
叶片太重，她顶得肩膀发酸，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迷了眼睛。钉到第三颗钉子时，她没站稳，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摔进溪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张大爷赶紧拉住她，愧疚地说：“都怪我，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干这种活，等雨停了，再找村里的汉子来修。”
孙尚香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没事，再钉两颗钉子就稳了，别等雨停了，万一叶片断了，稻田就没水灌溉了。”
好不容易修好水车，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回到家，孙尚香换了身干衣服，刚想生火烤烤，就听到小豆子的声音：“香儿姐姐，我射箭总是射不准，你教我的姿势，怎么跟刘备哥哥教的不一样呀？”
她走到溪边的空地，小豆子正举着小木弓，对着稻草靶发愁。箭杆落在靶心旁边很远的地方，是她昨天教他的姿势，可他总说不如刘备教的顺手。孙尚香接过小木弓，试着射了一箭，箭稳稳地插在红心旁——她的准头没差，可小豆子还是摇着头：“不对，刘备哥哥教我的时候，会帮我摆正肩膀，还会告诉我什么时候呼气。”
孙尚香的手顿了顿，放下小木弓。她想起之前刘备教小豆子射箭的样子，他蹲在孩子身边，耐心地调整姿势，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而现在，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孩子眼里的失落。
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孙尚香走到灶房，打开米缸，舀出米准备熬粥，却看到角落里放着那个装桑梅酒的坛子——是她前几天独自酿的，桑果和梅子都放得足足的，酒坛封得严严实实，可她却没心思开封。之前说要等刘备回来一起喝，现在酒酿好了，人却不在。
她走到床头，打开木匣，里面的星火箭被她擦得发亮，旁边放着那双没来得及给刘备的布鞋。窗外的桑苗被雨水洗得更绿了，可她看着，却觉得比之前瘦了些。小豆子和小花在院子里捡桑果，嘴里念叨着：“刘备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说要带我们摘最高处的桑果呢。”
孙尚香没说话，拿起木匣里的桑木哨子——是刘备临走前落下的，他当时匆忙，把哨子忘在了木匣里。她放在嘴边吹了一声，清亮的哨声穿过院子，落在雨后天晴的空气里，却没有任何回应。风穿过屋前的桑苗，叶子“沙沙”响，像是在模仿哨声，又像是在叹气。
她把哨子放回木匣，轻轻合上盖子。灶房里的粥锅已经冒热气了，可她却没什么胃口。窗外的水车转得稳稳的，溪水顺着渠道流进稻田，一切都和刘备在的时候一样，可又不一样——没人帮她顶水车叶片，没人教小豆子射箭，没人和她一起等桑梅酒开封，连粥的味道，都比以前淡了些。
夜色慢慢沉下来，她坐在屋门口，手里握着那支星火箭，桑木的温度被她的手心焐热，却暖不了身边的空荡。远处的田埂旁，桑苗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个个孤单的身影，守着这片被雨水浇透的土地，也守着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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