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黄了田埂旁桑苗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细碎的金。孙尚香蹲在苗旁,手里拿着剪刀,正修剪过长的枝桠——这些桑苗是她和刘备一起种的,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枝桠舒展,却没人再和她一起讨论哪根枝桠适合做箭杆。
“香儿姐姐,桑梅酒是不是该开封了?”小豆子举着那个桑叶编的小篮子跑过来,篮子里放着几颗熟透的桑果,“张奶奶说,中秋前后酿的酒最香,今天就是中秋了!”
孙尚香的手顿了顿,剪刀落在一片黄叶上。她抬头看了看天,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去年中秋,她和刘备还在商量着今年酿桑梅酒,要邀请全村人来喝,可现在,酒坛就放在灶房的角落,封布上的红绳结都已经有些褪色了。
“嗯,今天开封。”她放下剪刀,接过小豆子手里的篮子,“你去喊小花,我们一起摘些新鲜桑果,放在酒里,会更香甜。”
摘桑果的时候,小豆子踮着脚,想摘树顶最红的那颗,却怎么也够不着。“以前刘备哥哥会抱我上去摘,”他嘟着嘴,有些失落,“香儿姐姐,你抱不动我。”
孙尚香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走到树旁,试着踮脚够那颗桑果,指尖离果实只有一点点距离,却始终够不到。以前这种时候,刘备总会笑着走过来,把她和小豆子都抱起来,一人摘一颗最红的桑果,塞到她们嘴里,甜得人眯起眼睛。
“等刘备哥哥回来,让他抱你摘,”她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声音有些哑,“我们先摘下面的,也很甜。”
酿好的桑梅酒开封时,香气飘满了整个小屋。孙尚香用那对描金喜碗,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对面——那是刘备以前常坐的位置。酒液琥珀色,泛着淡淡的光,抿一口,甜里带酸,和去年他们一起酿的梅子酒味道很像,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刘备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说要和我们一起喝桑梅酒的。”小花捧着碗,小口抿着,眼里满是期待。
孙尚香没说话,只是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屋门口的风一吹,挂在床头的红绳结轻轻晃,像在提醒她,那些约定还在,可约定的人,却还没回来。
正喝着酒,村头传来了马蹄声,是信使来了。孙尚香的心猛地一跳,放下碗就往外跑——她以为是刘备回来了,或者是他带来的消息。
可信使只是递过来一封短信,语气带着无奈:“刘小哥托我带话,家乡重建遇到难处,木材不够,雨季又耽误了工期,他可能要等明年春天才能回来。他让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信使从马鞍旁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篮——是刘备做的,篮身刻着小小的“溪”字,和她的星火箭上的字一样,只是篮底有些破损,像是被重物压过。
“刘小哥说,这是他用修房剩下的竹片做的,本来想亲自给你送来,现在只能托我带了。他还说,让你别担心,他一切都好,等春天桑苗发芽,他就回来。”
孙尚香接过竹篮,指尖摸着篮身的刻字,竹片的温度凉得刺骨。她想起刘备做木匣、做哨子的样子,他的手总是很巧,做出来的东西都带着温度,可这个竹篮,却凉得让她心慌。
“谢谢。”她轻声说,转身往回走,没再问更多的话。
回到家,她把竹篮放在桌上,和那对描金喜碗放在一起。小豆子和小花还在喝桑梅酒,嘴里念叨着明年春天刘备回来的场景,孙尚香却没心思听——春天还很远,桑苗发芽还要等很久,她不知道,这场等待,还要持续多久。
傍晚的时候,她坐在屋门口,手里拿着那个竹篮,看着田埂旁的桑苗。叶子一片片落下来,落在竹篮里,像装了满满一篮的思念。她想起刘备临走前说的话,等雨季过了就回来,可雨季早就过了,秋天都来了,他还没回来。
风穿过桑苗,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说“等一等”,又像是在说“别等了”。孙尚香把竹篮抱在怀里,里面的桑叶被她攥得发皱。灶房里的桑梅酒还在散发着香气,描金喜碗里的酒已经凉了,对面的座位,依旧空着。
月光升起来,落在她的身上,也落在空着的座位上。她知道,这个中秋,只有她和孩子们,只有这坛没人共饮的桑梅酒,只有这个凉透了的竹篮,守着清溪村,守着那些未完成的约定,等着一个遥遥无期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