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化的时候，田埂旁的桑苗终于冒出了新芽，嫩绿色的芽尖顶着残雪，像憋了一整个冬天的希望，悄悄钻了出来。孙尚香蹲在苗旁，手里拿着那把刘备留下的小铲子，轻轻给新芽培土——他说过，春天桑苗发芽时，他就会回来，现在芽都冒了，村口的小路却依旧空荡荡的。
“香儿姐姐，刘备哥哥是不是快回来了？”小花举着一个新编的红绳结跑过来，绳结上挂着两颗小小的桑果干，是她冬天晒干的，“我把这个挂在村口的樟树上，刘备哥哥一回来就能看到。”
孙尚香点点头，指尖碰了碰嫩绿的芽尖，凉丝丝的。她给孩子们做了新衣服，小豆子的蓝布褂上缝了个小小的箭羽纹，小花的粉布裙上绣了桑苗，都是刘备以前说过喜欢的图案。“快了，”她轻声说，“等桑芽再长高点，他就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去村口的老樟树下等。樟树上挂着小花编的红绳结，风一吹就轻轻晃，像在招手。她还把刘备留下的竹篮放在树下，里面垫了软布，准备等他回来时，装上新摘的桑芽和刚酿的新酒。
为了迎接刘备，她还新做了一支星火箭。箭杆用的是去年修剪的桑树枝，纹理更顺，她在箭尾刻了一对小小的翅膀，是刘备以前说过的“能带着思念飞回去”的图案。每天傍晚，她都会拿着箭去溪边试射，靶心旁的箭痕越来越密，可那个教她调整姿势的人，还没出现。
村里的村民也时常念叨刘备，张大爷修屋顶时会说：“要是刘备在，这木梁他一上午就能固定好。”大婶们缝衣服时会说：“香儿啊，你做的新鞋，可别等刘备回来时穿不上了。”
春分那天，天格外晴朗，桑芽已经长到手指长，绿油油的。小豆子和小花一大早就在村口等着，手里拿着给刘备的礼物——小豆子做的小木剑，小花编的桑叶篮。孙尚香也换上了新做的青布褂，手里拿着那支新的星火箭，站在樟树下，心里的期待像桑芽一样，快要冒出来了。
可直到夕阳西下，村口的小路上还是没有刘备的身影。小豆子有些失落：“刘备哥哥是不是忘了回来的路了？”小花也红了眼眶：“他说过桑苗发芽就回来的，是不是骗我们？”
孙尚香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看着樟树上的红绳结，风一吹，绳结上的桑果干掉了下来，落在空着的竹篮里，发出轻轻的响。
天黑的时候，信使突然来了，这次他的脸色很难看，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没有信。“香儿姑娘，”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我去南边的村子打听了，刘小哥他……修房的时候，屋顶的木梁突然塌了，他为了救旁边的老人，被砸伤了腿，现在还躺在镇上的医馆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信使把布包递给她：“这是他让医馆的人转交给你的，说是早就准备好的，本来想春天回来给你。”
孙尚香接过布包，手抖得厉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桑木梳，梳背刻着“相守”两个字，还有一双小小的婴儿鞋，鞋底绣着小小的“溪”字——是她之前放在木匣里的那双，他竟然带在了身边，还补绣了一圈桑枝纹。
“他说，”信使继续说，“让你别等他了，他的腿可能要养很久，怕耽误你。还说，清溪村的桑苗和水车，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孙尚香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攥着桑木梳，梳背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里的凉。她想起刘备临走前说的“等雨季过了就回来”，想起中秋时说的“春天桑苗发芽就回来”，想起他做的木匣、竹篮、哨子，每一个都带着“回来”的承诺，可现在，承诺变成了“别等他了”。
小豆子和小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孙尚香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刘备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孙尚香抱着布包，坐在樟树下的竹篮旁，眼泪落在桑木梳上，又滴进竹篮里，打湿了里面的桑果干。新做的星火箭放在旁边，箭尾的翅膀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在无力地扇动，却飞不到想去的地方。
桑苗还在长，芽尖越来越绿，可那个和她一起种桑苗的人，却被困在了远方。樟树上的红绳结还在晃，竹篮依旧空着，描金喜碗的对面，还是那个空着的座位。
她知道，这场等待，或许真的没有尽头了。就像溪里的水，一直流，却流不回过去的时光；就像桑苗的芽，一直长，却等不到那个约定好的归人。月光落在她身上，落在空竹篮上，落在那支没来得及一起试射的星火箭上，清冷的光，像一场未完的梦，碎在了清溪村的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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