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热意,吹得田埂旁的桑树枝叶沙沙响。那些当年和刘备一起种的桑苗,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遮出一片阴凉,桑果挂在枝头,红得发紫,像一串串小小的灯笼。孙尚香站在树下,手里拿着那把旧剪刀,却迟迟没有动手——往年这个时候,刘备会站在她身边,帮她扶着枝桠,笑着说“这根枝桠适合做箭杆,留着”,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满树的桑枝,不知道该剪哪根。
“香儿姐姐,我们来帮你摘桑果!”小豆子和小花跑过来,手里拿着刘备留下的竹篮,篮子底的破损处被孙尚香用布缝好了,却还是能看出曾经的痕迹。
孙尚香点点头,看着孩子们踮着脚摘桑果,红紫色的桑果汁染在他们的手指上,像极了当年刘备帮她摘桑果时的样子。她习惯性地往旁边伸手,想把摘好的桑果递给刘备,指尖却只碰到一片虚空——她忘了,他已经不在了。
“香儿姐姐,你怎么了?”小花发现她的不对劲,举着一颗最大的桑果跑过来,“这个给你吃,最甜了!”
孙尚香接过桑果,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涩。她想起去年和刘备一起摘桑果,他把最红的那颗塞进她嘴里,笑着问“甜吗”,那时的甜,是从舌尖暖到心里的,可现在,再甜的桑果,也暖不透心里的空。
摘完桑果,孩子们坐在树下吃,小豆子突然举起手里的小木弓,对着树上的桑果射了一箭,箭杆擦着桑果飞过,落在地上。“要是刘备哥哥在,肯定能射中!”他捡起箭,有些沮丧,“我练了这么久,还是不如他。”
孙尚香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箭杆——那是她用去年的桑枝做的,箭尾刻着小小的翅膀,是给刘备准备的,可现在,箭还在,人却没回来。她从箭囊里掏出那支两人一起刻的星火箭,箭杆被她摸得光滑发亮,箭囊里空荡荡的,除了这支箭,再没有其他的——往年这个时候,箭囊里总会装满新做的桑木箭,是她和刘备一起打磨的。
为了打发时间,她开始教孩子们做星火箭。她拿出刘备留下的工具,一步步教他们打磨箭杆、安装箭羽,像当年刘备教她那样。小豆子学得很认真,可总是在刻字的时候出错——他想刻“溪”字,却总把笔画刻歪。
“刘备哥哥以前刻字的时候,会先在木头上画个小格子。”小豆子挠着头说,眼里满是怀念,“他说这样刻出来的字才整齐。”
孙尚香的手顿了顿,拿起小刀,在桑木杆上轻轻画了个小格子——那是刘备教她的方法,她已经很久没用过了。阳光透过桑树叶的缝隙落在木头上,小格子的影子浅浅的,像极了当年刘备手把手教她刻字时的模样。
傍晚的时候,她带着孩子们去溪边试射新做的箭。稻草靶还是当年的那个,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痕,有她的,有刘备的,还有孩子们的。小豆子射了一箭,正好射中靶心,他高兴地跳起来:“我射中了!要是刘备哥哥看到,肯定会夸我!”
孙尚香看着靶心的箭,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想起当年刘备第一次射中靶心时,也是这样高兴地抱着她,说“以后我保护你和清溪村”。她举起自己的星火箭,对着靶心射了一箭,箭稳稳地插在小豆子的箭旁边,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曾经约定好一起射箭的人,再也不会陪她了。
回到家,她把摘好的桑果倒进盆里,准备酿新的桑梅酒。灶房里的酒坛摆了一排,有去年的,有今年的,每一个都封得严严实实,却没有一个开封的——她总觉得,刘备还会回来,还会和她一起喝这坛酒。
她从木匣里拿出那个桑木梳,梳背的“相守”二字被她摸得发亮。她对着镜子,用梳子慢慢梳理头发,梳齿划过发丝,带着桑木特有的温度,却梳不散心里的牵挂。镜子里的她,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不像当年那样青涩,可她还在等,等那个说要和她相守一生的人。
夜深了,孙尚香坐在屋门口,手里拿着空箭囊。风穿过桑树林,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说悄悄话,又像是在叹气。她抬头看向南边的方向,那里是刘备所在的地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桑树枝叶越来越茂盛,箭囊里的箭却越来越少;桑梅酒酿了一坛又一坛,却始终没人共饮;樟树上的红绳结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等不到归人。她知道,刘备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可她还是习惯了每天去村口看看,习惯了酿酒时多倒一碗,习惯了教孩子们射箭时,提起那个“刘备哥哥”。
月光落在空箭囊上,泛着淡淡的光,像一个未完成的梦。桑树林里的风还在吹,桑果还在枝头挂着,可那个和她一起种桑苗、做箭杆、酿美酒的人,却永远地留在了远方,只留下满院的桑枝、空荡的箭囊,和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