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田埂旁的桑苗冒出新绿时,孙尚香正坐在院门口晒桑果干。竹匾里的桑果是前几天摘的,红得透亮,她用细针挑去果蒂,动作熟练得像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往年这时,刘备会坐在她旁边,帮她把挑好的桑果摆整齐,说“晒得匀些,冬天泡水才甜”。
“香儿姐姐,你看我做的小木勺!”小豆子举着一把新打磨的木勺跑过来,勺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溪”字,“我用刘备哥哥教的方法,先泡了桑木屑,再打磨,勺底一点都不硌手!”
孙尚香接过木勺,指尖蹭过光滑的勺底——确实是刘备教的法子,桑木屑泡软了能填补木缝,打磨后手感更温润。她想起当年刘备给孩子们做小木工具时,也是这样一点点泡木屑、磨边角,眼里满是耐心。“做得真好,”她笑着把木勺放进竹篮,“以后盛桑果干就用它,比瓷碗轻便。”
小花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绣好的布垫,上面绣着桑苗和星火箭:“我给木匣做了个布垫,这样木匣放在桌上就不会磨坏了。刘备哥哥说过,东西要好好护着,才能用得久。”
孙尚香点点头,把布垫铺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把木匣放上去。木匣的锁扣还是松的,她一直没修,总觉得该等一个人来亲手拧上那枚螺丝——那个人曾说,修木活要“宁慢勿急”,急了容易出岔子。
整理工具房时,她在角落翻出一个蒙尘的布包,里面裹着一叠信纸。是刘备当年没寄出去的信,纸页已经泛黄,上面写着对清溪村的牵挂:“桑苗该浇第三次水了,记得多培些土”“小豆子的射箭姿势要纠正,别让他耸肩”“香儿的星火箭该换箭羽了,红羽要选最挺的”……每一行都没写完,笔尖的墨迹晕开,像是当时突然被打断。
她坐在工具房的小板凳上,慢慢翻看信纸,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旧墨迹。原来他当年离开前,就写了这么多牵挂,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窗外的桑苗被风吹得晃,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信纸上,那些没写完的话,像没说完的约定,轻轻挠着人心。
“香儿姐姐,张大爷说溪边的稻草靶旧了,我们一起做个新的吧?”小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孙尚香把信纸叠好,放回布包,藏进木匣最底层——这些话,她想慢慢留着,等孩子们再长大些,再讲给他们听。她跟着孩子们往溪边走,路上遇到村民们在修田埂,看到她来,笑着打招呼:“香儿啊,今年桑苗长得好,等摘了桑果,还酿桑梅酒不?”
“酿,”她点点头,“多酿两坛,冬天给大家泡水喝。”
做新稻草靶时,小豆子负责捆稻草,小花帮忙递绳子,孙尚香则用刘备留下的桑木杆做靶架。她把桑木杆削得笔直,像当年刘备教她的那样,在杆底刻了个小小的凹槽,这样靶架插在土里才稳。“刘备哥哥说,靶架要埋深三寸,不然刮风会倒,”小豆子一边捆稻草一边说,语气里满是怀念。
夕阳西下时,新靶架终于立了起来。孙尚香拿起那支两人共刻的星火箭,对着靶心射了一箭,箭稳稳地插在红心中央。小豆子和小花欢呼起来,她却站在原地,看着箭尾的红羽轻轻晃——要是那个人在,肯定会笑着说“进步了”,然后接过箭,再射一支,和她的箭并排插在靶心。
回到家,她把那叠未寄的信放进木匣,和桑木梳、婴儿鞋、竹篮放在一起。木匣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每一件都带着回忆,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漫长的等待。她给木匣盖好布垫,转身去灶房煮桑果水——水开时,甜香飘满了小屋,像那年春天,那个人坐在灶旁,和她一起等水开的模样。
夜色渐深,她坐在屋门口,看着田埂旁的桑苗。新绿的芽尖在月光下泛着浅光,像希望在慢慢生长。她知道,有些约定可能永远完不成,有些人可能永远等不到,但清溪村的日子还在继续,桑苗会一年年发芽,星火箭会一支支射向靶心,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思念,会陪着她,陪着孩子们,慢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