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低音号

音乐教室的窗户半开着，四月的风挟着樱花飘进来，落在卡米尔放在谱架上的《春之祭》总谱上。他调整了一下低音号的吹嘴，铜管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正当他准备演奏第一个音符时，教室后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抱歉，打扰了。"

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最低音弦的震动。卡米尔回头，看见一个银发少年站在门口，右眼角有一枚小小的圆形胎记，像是被精心镶嵌的珍珠。少年怀里抱着一把低音提琴，琴箱上贴满了各个乐团的贴纸。

"帕洛斯，弦乐组。"他走进教室，阳光在他的银发上跳跃，"指挥说下周演出需要铜管和弦乐合练。"

卡米尔注意到他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是踩着休止符前行。帕洛斯放下琴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调音器："能配合我调个音吗？A音。"

低音号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帕洛斯闭着眼睛调整琴弦，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那个圆形胎记随着他微微晃动的节奏时隐时现，像是乐谱上的渐强记号。

"完美。"帕洛斯睁开眼睛，灰蓝色的虹膜在光线下像是被阳光穿透的海水，"你的音准很棒。"

卡米尔放下低音号："你拉哪个声部？"

"低音提琴，不过..."帕洛斯变魔术般从琴箱里拿出一份改编谱，"我重新编配了第二乐章，加入了低音号与低音提琴的对话段落。"

卡米尔接过乐谱，发现改编手法相当精妙，既保留了原曲的野性，又增添了几分春日特有的温柔。页边空白处画满了小草图，有打盹的猫、发芽的树枝，还有一个小小的低音号图案。

"喜欢吗？"帕洛斯凑近指着一段独奏，"这里我特意留了即兴发挥的空间。"

他身上的气息飘过来，是松香混合着某种木质调香水，让人想起雨后的森林。卡米尔突然发现改编谱的角落写着"献给K"——他确信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我们认识？"

帕洛斯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低沉的回响："上个月的音乐节，你在公园演奏了《荒山之夜》。"他微笑着调整琴弓，"我当时在观众席最后一排。"

卡米尔想起来了，那场露天演出突然下起小雨，观众几乎都走光了，只有远处树下一个银发身影一直站到最后一刻。

排练室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低音号与低音提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而如对话，时而如共鸣。帕洛斯的演奏方式很特别，每当情感强烈的段落，他那枚圆形胎记就会微微泛红，像是音符的具现化。

"你们配合得不错。"格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排练日程，"帕洛斯的改编很有想法。"

雷狮靠在钢琴旁，手指轻轻敲击着琴盖："安迷修说他把音乐图书馆的古董节拍器借走了，就为了校准某个二重奏的速度。"

樱花开始飘落的时候，校园音乐祭拉开了帷幕。卡米尔站在后台调整号嘴，透过幕布的缝隙看到帕洛斯正在台上调试琴弦。舞台灯光给他的银发镀上一层金边，那枚胎记在强光下像是融化的蜜糖。

"紧张？"雷狮递来一杯温水，"你从没在正式演出中即兴发挥过。"

卡米尔摇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帕洛斯身上。对方似乎感应到了视线，抬头冲他眨了眨眼，手指在琴颈上轻轻敲出他们约定的暗号节奏。

当聚光灯亮起时，卡米尔才发现舞台被重新布置过 低音号与低音提琴的位置呈直角摆放，这样他们既能看见指挥，又能随时眼神交流。帕洛斯的第一弓拉得极为深情，像是春风拂过解冻的湖面。卡米尔的低音号随即加入，两个低音乐器的对话出人意料地和谐。

第二乐章来到即兴段落时，帕洛斯突然抛出一个全新的旋律动机。卡米尔几乎是本能地接上，将主题发展成一段绚丽的华彩。他看见帕洛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枚圆形胎记因为兴奋而更加明显。他们的音乐开始自由流淌，如同四月解冻的溪流，带着冬日积蓄的所有故事奔向春天。

观众席上，艾比激动地拽着埃米的袖子："他们之前肯定排练过这个！"格瑞微微颔首，而雷狮露出了然的笑容。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帕洛斯悄悄拉着卡米尔溜到了音乐厅天台。夜风带着花香，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散落的音符。

"给你。"帕洛斯从琴箱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张黑胶唱片，封套上手写着《春之对话——低音号与低音提琴即兴集》。卡米尔翻开内页，发现每一首曲目都标注着创作灵感，其中最新的一首名为《四月的胎记》，日期正是今天。

"我偷偷录了所有排练。"帕洛斯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夜风，"你的即兴...像是冬天过后第一株破土的新芽，有种倔强的生命力。"

卡米尔注视着帕洛斯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突然明白了改编谱上那个"献给K"的含义——有些旋律从第一次听见起，就注定要成为另一个灵魂的回响。

"下个月，"他接过帕洛斯递来的热可可，两人的手指在杯壁短暂相触，"市立乐团有低音主题音乐会，要一起去吗？"

帕洛斯眼角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像是乐谱上一个完美的延长记号："带上我们的唱片？"

樱花继续飘落，在月光中划出银色的轨迹。在这个被音乐浸透的春夜，两个低音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