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低音号（续）

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卡米尔站在音乐厅的屋檐下，看着雨滴在低音号箱上敲出细密的节奏。他伸手抹去铜管表面的水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像是大提琴琴弓轻轻擦过琴弦的声响。

"我猜你也没带伞。"

帕洛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今天没穿制服，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被雨水打湿了肩头，银发间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右眼角的圆形胎记在阴雨天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乐谱上一个温柔的休止符。

"排练取消了。"卡米尔指了指紧闭的音乐厅大门，"格瑞说暴雨影响了电路。"

帕洛斯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地下琴房还能用，要不去练练新曲子？"他的钥匙串上挂着一个迷你低音号模型，在雨中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响。

地下琴房比想象中宽敞，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松木与羊皮纸的气息。帕洛斯熟练地打开防潮柜，取出珍藏的乐谱。"这首怎么样？"他展开一份手写谱，"《雨之赋格》，专为弦乐和铜管改编的。"

卡米尔接过乐谱，发现页脚画着一朵小小的乌云，正往下掉落音符形状的雨滴。帕洛斯的字迹工整得令人惊讶，每个音符都像是被精心安置在五线谱上。

"你什么时候写的？"

"上周那场雷雨。"帕洛斯调试着琴弦，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当时你在窗边练长音，我数了数，整整持续了四十三秒。"

雨声成了最好的节拍器。卡米尔的低音号与帕洛斯的低音提琴在地下室产生奇妙的共鸣，墙壁将声音反射出温暖的质感。当演奏到第三乐章时，帕洛斯突然停下，从琴箱里取出一个防水信封。

"差点忘了，音乐节的录音。"他抽出黑胶唱片，封套上是两人在樱花树下排练的照片，"雷狮学长帮忙拍的。"

照片上的帕洛斯正俯身调整卡米尔的乐谱架，银发垂落的角度恰好让那枚圆形胎记暴露在阳光下。卡米尔不记得当时有谁在拍照，但雷狮确实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

"还有这个。"帕洛斯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八音盒，拧紧发条后，熟悉的《春之对话》旋律流淌而出，"我拜托机械社的安迷修学长改装的，用了古董音乐盒的机芯。"

八音盒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给让沉默乐器歌唱的人。卡米尔转动发条时，发现帕洛斯正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他的倒影分割成模糊的色块。

"下学期的全国音乐大赛..."帕洛斯突然开口，"要一起报名重奏组吗？"

雨停时已是黄昏。他们走出音乐厅，校园里的樱花树经过雨水冲刷，叶子绿得发亮。佩利的声音突然从体育馆方向传来："帕洛斯！你的琴谱落在篮球场了！"

帕洛斯拍了下额头："昨天帮他们录加油歌的时候..."他小跑几步又折返回来，"对了，下周我奶奶要来城里，她听说有个吹低音号的男孩..."

"听说？"卡米尔挑眉。

"好吧，我可能经常提起你。"帕洛斯的耳尖微微泛红，像是被夕阳染了色，"她说要带自家种的蓝莓给你尝尝。"

回宿舍的路上，卡米尔遇见了抱着乐谱架的格瑞。"帕洛斯的改编很有潜力。"格瑞难得地评价道，"特别是对铜管音色的理解。"

雷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转着那把音乐厅钥匙："安迷修说他把录音室的设备借走了，就为了给某个二重奏做后期混音。"

夜深了，卡米尔擦拭着低音号，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八音盒上。他轻轻拧动发条，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在某个转调处，他听出帕洛斯悄悄加入了一段新旋律 那是他们今天在雨中即兴创作的主题。

书桌上的日历显示，距离新学期还有七天。卡米尔翻开帕洛斯送的乐谱，在《雨之赋格》的空白处画下一道彩虹，横跨在两个声部之间。他突然期待起接下来的雨季，期待那些尚未被写入乐谱的、潮湿而温柔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