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晨钟敲响第七下时，卡米尔在学院美术馆的转角处撞落了一本素描簿。纸页散开，他弯腰去捡的手指突然顿住——每一页都是他。在领主广场画速写的侧影，在旧桥上看阿诺河日落的背影，甚至在学院图书馆打盹时垂落的额发。

"看来我的秘密藏不住了。"

带着托斯卡纳口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卡米尔抬头，银发少年逆光而立，右眼角的圆形胎记在晨光中如同波提切利笔下的金箔。他弯腰时，脖颈间悬挂的古老怀表从衬衫领口滑出，表盖上镌刻着美第奇家族的纹章。

"帕洛斯·德·美第奇。"少年拾起最后一页素描，上面是卡米尔昨日在圣十字教堂前整理画具的模样，"圣马可学院壁画修复专业。"

老城的阳光渐渐炽烈起来。他们沿着瓦萨里走廊漫步，帕洛斯的银发在科林斯柱投下的阴影间时隐时现。他指着穹顶一处壁画解说修复技法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颜料痕迹——群青与赭石，正是卡米尔最常使用的色调。

"你跟踪我？"卡米尔停在韦基奥宫前，影子被正午的太阳压缩在脚下。

帕洛斯从帆布包取出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三年前，乌菲兹美术馆，你站在《春》前的样子。"他指尖轻抚素描，"那时我还不确定能否考入佛罗伦萨美院。"

圣灵教堂的管风琴声隐约传来时，雷狮出现在领主广场的喷泉旁："卡米尔，威尼斯双年展的邀请函到了。"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文艺复兴时期的铜质奖章，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看来你已经找到向导了？"

暮色降临，他们登上米开朗基罗广场。整座佛罗伦萨在脚下铺展开来，阿诺河泛着金红色的波光。帕洛斯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天鹅绒盒子，里面是一支十六世纪的银尖笔。

"美第奇家族收藏的最后一支，"他将笔放在卡米尔掌心，"据说波提切利用它勾勒过《维纳斯的诞生》的草图。"

笔杆上刻着一行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拉丁文：Ad verum per pulchrum（经由美，抵达真）。

晚风拂过山丘，第一颗星星亮起在托斯卡纳的夜空。远处，安迷修正拦着想冲过来的佩利，格瑞站在老桥中央记录着最后一缕夕照。在这座永恒之城的最高处，两个年轻的艺术家交换了第一个吻，如同但丁与贝雅特丽齐在阿诺河畔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