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槐花

槐花簌簌落下来的时候，苏半夏正蹲在巷口捡槐米。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落在她的白衬衫上，像撒了把碎星星。她把槐米装进玻璃瓶里，打算带回家让奶奶蒸槐花糕，指尖刚碰到瓶沿，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

“捡这玩意儿干嘛？”解云辞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卷着边，手里捏着片完整的槐树叶，正往她头发上扫，“粘得跟个刺猬似的。”

苏半夏仰头时，看见他发梢还沾着点草绿，大概是刚从操场翻墙过来。槐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花瓣悠悠飘下来，正好落在她的玻璃瓶里。“奶奶说这个能做糕。”她把瓶口凑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尝尝？”

解云辞刚要说话，周砚的声音从巷口传过来。他背着画板走过来，帆布包上沾着点颜料，看见苏半夏手里的玻璃瓶，温和地笑了笑：“槐花除了做糕，还能入药。《本草纲目》里说它能……”

“她不爱听这些。”解云辞突然把一片槐花塞进周砚的画夹，颜料被压得印在纸上，像朵晕开的云，“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拽着苏半夏往巷子深处跑，槐花被踩得咯吱响。转过三个拐角，眼前突然出现片小小的空地，角落里堆着几个旧木箱，上面摆着解云辞画废的素描纸，画的全是槐花——有的开得正盛，有的刚打花苞，还有被雨水打落的，沾着泥却依旧倔强地翘着花瓣。

“我妈以前在这儿种过槐树。”解云辞踢了踢脚下的土，那里确实有圈浅浅的坑，“她说槐花蜜最甜。”

苏半夏突然想起教案本里的便签，那句“等向日葵开了”后面，或许藏着个同样关于花开的约定。她蹲下去翻那些废画纸，发现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昨天，画的是朵半开的槐花，旁边用铅笔写着“第37天”。

“你在等槐花开花？”她举着画纸问，阳光透过花瓣照在纸上，日期的字迹被映得发浅。

解云辞的耳尖有点红，抓起块石子往墙上扔：“闲的没事画着玩。”石子撞在墙上，震落一串槐花，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苏半夏笑得直不起腰，他却突然从木箱里翻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琥珀色的蜜，罐口还沾着点白色的结晶。“我妈留的，过期了没敢喝。”他把罐子塞过来，蜜的甜香混着槐花味漫出来，“你要是不嫌弃……”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秦妄的起哄声。他带着几个人站在拐角，手里晃着张照片，正是上次苏半夏在阁楼看到的那张，解云辞妈妈抱着他举着旧伞的那张。“哟，这不是没妈的孩子吗？还在玩过家家呢。”

解云辞的脸瞬间沉下来，把苏半夏往身后拉了拉。周砚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把画板挡在前面：“秦妄，你这样太过分了。”

“关你屁事。”秦妄把照片往地上一摔，皮鞋碾上去的时候，照片上的旧伞正好被踩烂，“解云辞，你妈就是嫌你累赘才走的，不然怎么连槐花谢了都不回来？”

解云辞突然冲过去，拳头挥出去的瞬间，苏半夏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在抖，掌心全是汗，她把那罐槐花蜜往他手里一塞：“别跟疯狗较劲，脏了你的手。”

秦妄还在骂骂咧咧，解云辞却突然笑了，举起玻璃罐往地上一摔。蜜溅出来的时候，混着槐花在地上漫开，像幅被打翻的画。“我妈说了，”他的声音很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槐花谢了还有明年，不像有些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秦妄气得脸通红，却被周砚拦住了。解云辞拽着苏半夏往巷外走，路过那片槐树林时，他突然停下来，摘了串最饱满的槐花往她手里塞：“回去蒸糕，多放糖。”

苏半夏捏着那串槐花，花瓣上的晨露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她看着解云辞的背影，发现他走路时肩膀挺得很直，像那些被风吹却依旧向上生长的槐树枝。

第二天早上，苏半夏把蒸好的槐花糕装在饭盒里，刚走到巷口就看见解云辞。他蹲在那片空地上，正往坑里埋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那半罐没摔碎的蜜，旁边还插着块木牌，上面用钉子刻着“槐花蜜，甜”。

“给你的。”她把饭盒递过去，糕上还撒着新鲜的槐花。

解云辞咬了一大口，糖霜沾在嘴角，像只偷喝蜜的熊。“没我妈做的甜。”他含混不清地说，手里却把剩下的糕全塞进嘴里，连掉在地上的碎屑都捡起来吃了。

风吹过槐树林，簌簌的响声像谁在哼歌。苏半夏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关于等待的约定，或许不用等到花开。就像此刻，槐花落在他的发梢，蜜的甜香漫在空气里，已经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