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进阁楼时,苏半夏正踮脚够最上层的木箱。积灰的木板吱呀作响,她指尖刚碰到箱角,身后突然传来轻响——解云辞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裤脚还沾着草屑,“偷东西?”
她慌忙转身,怀里的旧相册摔在地上。泛黄的照片散出来,大多是解云辞小时候的样子:坐在槐树下啃冰棍,举着奖状傻笑,还有张被揉得发皱的,他蹲在向日葵田里,背后的花盘比脸还大。
“我帮奶奶找旧针线盒。”苏半夏把照片往回捡,手指触到那张向日葵时顿了顿。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歪歪扭扭写着“等花开”,墨迹被水洇过,晕成片浅蓝。
解云辞突然蹲下来抢照片,两人的手撞在一起,相册滑到木箱底。他的指尖带着草叶的凉意,苏半夏猛地缩回手,看见他耳后有道浅浅的划痕,“又打架了?”
“关你什么事。”他把照片塞进裤兜,起身时带倒了旁边的铁皮罐。罐子里的玻璃珠滚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正乱着,周砚抱着书从楼梯上来。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满地狼藉上,“阁楼漏雨,这些箱子该搬到储藏室了。”说着弯腰去捡玻璃珠,袖口沾着的墨渍蹭在珠上,晕出圈灰痕。
解云辞突然把铁皮罐踢过去,“别假好心。”他拽着苏半夏往楼梯口走,玻璃珠被踩得咯吱响,“跟我来。”
阁楼顶层的露台积着薄尘,角落里堆着几个旧花盆。解云辞翻出个掉漆的喷壶,往盆里的向日葵幼苗喷水,“上周从秦妄手里抢的,他想拔了喂兔子。”
幼苗的茎秆细得像棉线,却倔强地挺着,顶端顶着个小小的花苞。苏半夏想起教案本里的便签,那句“等向日葵开了”突然有了形状。她伸手碰了碰叶片,上面还沾着点泥土,“能开花吗?”
“废话。”他把喷壶塞给她,转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里面装着半包花肥,袋子上的日期已经模糊,“我妈以前用这个,说能催花。”
周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露台上,手里拿着本《植物图鉴》。他指着书页上的向日葵插图,“需要充足光照,这里下午晒不到太阳。”
解云辞没理他,往土里撒了把花肥。肥粒落在叶瓣上,他用指尖轻轻拂掉,动作竟有些温柔。苏半夏突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大概是刚给花换过土。
月光爬到花盆沿上时,解云辞突然说:“我妈走那天,向日葵全开了。”他蹲在花盆前,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说等花籽熟了就回来,结果……”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苏半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秦妄说的那些话,喉咙有点发紧。她把喷壶递过去,“每天浇水,总会开的。”
他没接,却从口袋里摸出颗玻璃珠。珠面映着月光,里面像裹着片星空,“给你。”他把珠子塞进她手心,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上次砸你窗户的赔礼。”
苏半夏想起上周被打碎的玻璃窗,确实有颗玻璃珠嵌在窗框里。她握紧珠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你怎么知道是我家?”
“猜的。”他转身往楼梯走,校服外套滑落在地。周砚弯腰去捡,却被解云辞一把夺过,“别碰我的东西。”
露台只剩下苏半夏和那盆向日葵。她蹲下来,借着月光数叶片上的绒毛,突然发现泥土里埋着个东西——是块碎镜片,边缘还沾着点红漆,像从哪个旧相框上掉下来的。
第二天清晨,苏半夏抱着花盆往楼下搬。刚走到巷口,就看见解云辞蹲在槐树下,手里捏着把小铲子。他面前挖了个浅坑,旁边摆着个掉瓷的搪瓷碗,里面盛着清水。
“放这儿吧。”他拍了拍坑边的土,“这里能晒一整天太阳。”
苏半夏把花盆放进坑里,发现碗底刻着个“辞”字。解云辞正往土里埋花肥,听见她的动静,头也不抬地说:“我妈留下的,以前用它给花浇水。”
周砚背着画板经过,看见那盆向日葵,突然笑了笑:“梵高也画过向日葵,他说那是生命的颜色。”
解云辞把铲子往地上一插,“少拽文。”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塞进苏半夏手里,“昨天的玻璃珠,记得还我。”
糖是橘子味的,甜得有点发腻。苏半夏含着糖,看他蹲在花盆前发呆,晨光落在他的发梢,像镀了层金。她突然觉得,那些关于等待的话,或许不用等到花籽成熟。就像此刻,向日葵的花苞在风里轻轻晃,糖的甜味漫在舌尖,已经是最好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