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画室,解云辞正把赭石颜料挤在调色盘上。管身被捏得变了形,颜料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牛仔裤上洇出片深褐,像块没擦干净的泥渍。
“又浪费颜料。”苏半夏抱着洗好的画笔走进来,塑料桶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响。她弯腰时,看见画架上的画布——是片向日葵花田,花盘朝着不同方向,最边缘那朵却歪歪扭扭,花瓣涂得太厚,几乎要从布上滴下来。
解云辞把画笔往水里一戳,靛蓝颜料在瓷盆里晕开,“关你什么事。”他的语气硬邦邦的,视线却落在她手腕上——那里系着根红绳,串着颗玻璃珠,正是上次他给的那颗。
苏半夏没接话,蹲下来收拾地上的废画纸。大多是被揉成团的向日葵,有的只画了花茎,有的被墨渍污了大半。其中张摊开的素描上,铅笔勾勒的花盘里写着行小字:“第51天,还没熟。”
“你在数什么?”她指尖刚碰到纸面,就被解云辞猛地抽走。纸页边缘划破她的指腹,渗出血珠,落在他的手背,像滴没调开的朱砂。
他突然僵住,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创可贴。包装纸撕了半天没扯开,最后直接用牙咬,“笨手笨脚的。”语气凶巴巴的,指尖却轻轻按住她的伤口,力道软得像怕碰碎什么。
周砚抱着石膏像走进来的时候,正撞见这幕。他把维纳斯像放在架子上,帆布包上的颜料蹭在墙皮上,“老师说下周要交静物写生,你们开始画了吗?”
解云辞突然把创可贴往苏半夏手里塞,转身去洗画笔。水流冲掉他手上的颜料,露出道新的划痕,大概是被画刀割的。苏半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天在巷口看到的——秦妄带着人堵他,手里还挥着根断了的画架腿。
“你的向日葵呢?”周砚突然看向窗外,“昨天还在这儿晒太阳。”
解云辞的动作顿了顿,“死了。”声音闷闷的,像被颜料堵住了喉咙。
苏半夏愣了愣。早上路过槐树下时,那盆向日葵还好好的,花苞胀得快要裂开,怎么会突然死了?她刚要开口,就看见解云辞悄悄往画架后面躲了躲,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布料的边角露出来,沾着点金黄。
傍晚收拾画室时,苏半夏故意留到最后。解云辞走后,她果然在画架后面找到个纸筒——里面卷着张画,画的是那盆向日葵,花苞已经半开,旁边用金色颜料写着“第52天,快了”。
纸筒底下压着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全是花籽。黑褐色的,圆滚滚的,像撒了把星星。盒盖上贴着张便签,是解云辞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我妈说,花籽熟了要晒干,明年才能再种。”
苏半夏把铁盒塞进书包,转身时,看见夕阳正落在画架上。那片没画完的向日葵花田在光里泛着暖黄,最边缘那朵歪扭的花,突然显得不那么难看了。
或许等待从来不是数着日子过日子,就像这些花籽,即使没等到完全成熟,也藏着明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