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在阁楼木箱底找到那本相册时，霉斑已经吃掉了大半封面。她用软布擦掉灰尘，“解云辞”三个字从霉痕里露出来，是用红漆写的，笔画被磨得发浅。
相册第17页夹着张合影。解云辞坐在槐树下，旁边的女人正给他编辫子，槐花落在两人肩头，像撒了把碎雪。女人的脸被雨水洇得模糊，只能看清她手里拿着本画夹，封面上画着朵向日葵。
“偷看别人东西是小偷。”解云辞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背着书包，校服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埋在领子里，只露出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苏半夏慌忙把相册合上，“我帮奶奶找东西。”指尖却不小心扯掉了页，照片散落下来，其中张背面写着日期——正好是解云辞说他妈妈走的那天。
解云辞突然冲过来抢相册，两人撞在木箱上，上面的铁皮罐掉下来，玻璃珠滚了满地。他的手腕擦过箱角，渗出血珠，滴在照片上，晕开片暗红。
“别碰它。”他把相册死死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苏半夏看着他发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周砚说的话——解云辞的妈妈是生了重病才走的，走之前还在医院画了张向日葵，托人带给解云辞。
“你妈妈……”她刚说三个字，就被解云辞打断。
“她走了。”他把相册塞进木箱最底层，用铁皮罐压住，“跟别人跑了，不会回来了。”
苏半夏没说话。她看见他转身时，眼角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快得像玻璃珠的光。阁楼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玻璃珠，在光里滚来滚去，像串没系好的眼泪。
第二天，苏半夏在解云辞的课桌里塞了颗玻璃珠。蓝色的，里面裹着片向日葵花田，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放学时，珠子被原样送回来，底下压着张纸条：“我不玩小孩的东西。”
但苏半夏发现，解云辞的笔袋里多了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颗玻璃珠——正是上次他赔给她的那颗，珠面被磨得发亮，大概是天天攥在手里。
周砚在图书馆找到苏半夏时，她正在翻《本草纲目》。书页上关于槐花的记载被标了出来，旁边还有行小字：“槐花蜜能安神。”
“你在查这个？”周砚推了推眼镜，“解云辞昨天在画室咳了整晚，说睡不着。”
苏半夏突然想起那罐被摔碎的槐花蜜。解云辞说过期了，其实她偷偷尝过，甜得很，一点没坏。或许有些东西，不是过期了不能吃，是舍不得吃。
她把《本草纲目》里的记载抄下来，夹在解云辞的素描本里。第二天翻开时，发现旁边多了行字：“我妈说，睡不着就数星星，数到第100颗就不难过了。”
苏半夏抬头看向窗外。解云辞正蹲在槐树下，手里拿着颗玻璃珠，对着阳光看。珠面反射的光落在他脸上，像颗会跑的星星。
原来有些秘密不用非得说出口，就像那本藏在箱底的相册，那颗攥在手里的玻璃珠，都在悄悄说：我还记得，我还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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