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有些刺鼻，江煜衍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校医正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擦拭他右手关节处几道细小的破口，暗红的血渍被擦去，露出底下不算深的划痕。

“怎么弄的？”校医皱着眉，“跟人动手了？”

“搬器材时划到铁柜边缘了。”江煜衍声音平淡，视线却落在自己摊开的左手上——掌心里躺着一颗银绿色包装、边缘被攥得有些皱巴的薄荷糖。

正是叶淮之裤袋里那颗，被他从天台遗落的书包侧袋里翻出来的。糖纸的裂口处，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手心的汗湿。

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叶淮之站在门口，气息微喘，显然是跑来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江煜衍手上的伤口和那颗熟悉的糖，瞳孔微微一缩。

“你……”叶淮之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江煜衍的手和那颗糖之间来回，白天赵磊那阴阳怪气的质疑、江煜衍手指上可疑的暗红痕迹……瞬间串联起来。

“赵磊那孙子干的？”他声音沉下去，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江煜衍没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捻起那颗糖，在指尖转了转，目光平静地看向叶淮之：“你的书包，在墙角。”他朝医务室角落扬了扬下巴。

校医处理好伤口，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薄荷香。

叶淮之没动书包，几步走到江煜衍面前，眉头紧锁：“是不是他？因为我那分数？”他想起江煜衍在教室里维护他时，赵磊那副恨不得吃了他们的样子。

“器材室角落的铁皮柜，边缘没包好。”江煜衍终于开口，语气没什么波澜，“他‘不小心’撞我一下，我躲开了，他自己撞柜子上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脸。”

叶淮之愣了一下，想象那个画面，嘴角差点没压住。他赶紧绷住脸，目光落在江煜衍缠了小块纱布的指关节上，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多管闲事。”他嘟囔了一句，说不清是埋怨江煜衍还是赵磊。

“债主总得保证欠债人的安全。”江煜衍站起身，将那颗皱巴巴的薄荷糖递到叶淮之面前，“利息付完了？糖还要不要？”

叶淮之看着那颗糖，又想起天台夜风里，冰凉的糖块抵在唇上、薄荷香气混合着江煜衍气息的触感，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他一把夺过糖，胡乱塞进裤袋：“要你管！”

江煜衍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和故作凶狠的动作，嘴角微微一挑，没再追问天台的事。他弯腰提起叶淮之的书包：“走吧，回宿舍。”

宿舍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叶淮之和江煜衍并肩走着，距离不远不近，但气氛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叶淮之的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裤袋布料摩挲着那颗失而复得的薄荷糖，糖纸的褶皱硌着指尖。

“喂，”叶淮之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天台……你……”

他想问那颗按在嘴上的糖算什么，问那句“利息”到底什么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问出来，好像就承认了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嗯？”江煜衍侧头看他，昏黄的光线模糊了他的眼神，只看到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点。

“……算了！”叶淮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书包给我！”他伸手去拿。

就在这时，旁边楼梯口探出个脑袋：“淮哥？你俩在这儿啊！”徐子渊几步窜出来，目光在叶淮之和江煜衍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江煜衍提着叶淮之书包的手上，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哟，江大学霸还兼职书童呢？”

叶淮之心里一紧，飞快地从江煜衍手里抢过书包：“滚蛋！他顺路！”

徐子渊嘿嘿一笑，凑近叶淮之，压低声音：“顺路？我看你俩从天台一起下来的吧？鬼鬼祟祟的……”他故意拉长调子，眼神瞟向叶淮之还没完全褪去红晕的耳根，“聊什么呢？脸这么红？”

“聊你大爷！”叶淮之用手肘撞开他，心跳却因为徐子渊的敏锐而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瞥向江煜衍，那人却一脸平静，仿佛没听见徐子渊的话，只淡淡说了句：“走了。”便径直朝自己宿舍方向走去。

徐子渊看着江煜衍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看看身边明显有点心不在焉、还下意识摸了摸嘴唇的叶淮之，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眼神变得探究而认真：“淮哥，”他搭上叶淮之的肩膀，声音压得更低，“你跟江煜衍……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叶淮之甩开他的手，语气有点冲，像是在掩饰什么，“就……就他帮我补习，我欠他个人情！”

“人情？”徐子渊挑眉，眼神瞟向叶淮之鼓囊囊的裤袋，“人情大到要深更半夜躲天台还？还到……”他故意没说完，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叶淮之的嘴唇。

叶淮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徐子渊你他妈再胡说八道试试！”

“行行行，我胡说！”徐子渊举起手做投降状，但眼神里的探究一点没少，

“不过淮哥，作为兄弟提醒你一句，江煜衍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普通债主或者兄弟那么简单，你自己……悠着点。”他拍了拍叶淮之的肩膀，带着一脸“我懂但我就是不说破”的表情转身回了自己宿舍。

叶淮之僵在走廊里，徐子渊的话像魔音灌耳。他摸了摸裤袋里那颗糖，又无意识地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下唇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狠狠抓了把头发，推开宿舍门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夜深，宿舍里很安静

叶淮之睁着眼盯着上铺的床板，毫无睡意，裤袋里的薄荷糖被他拿了出来，捏在指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给糖纸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他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片段：

① 江煜衍在教室站起来维护他时，转笔快了的零点三秒；

② 天台夜风里，指尖点在心口那冰凉一触带来的心脏骤缩；

③薄荷糖按在唇上时，那股强势又清凉的奇异感觉；

④医务室里，他手指上伤口渗出的暗红和那颗皱巴巴的糖；

④徐子渊那句“看你的眼神不像看普通兄弟”……

叶淮之把糖举到眼前，他想起江煜衍在天台问“那颗糖呢”时的眼神，想起他捡起这颗糖时可能的表情……鬼使神差地，他剥开了糖纸。

晶莹的绿色糖块滚落到掌心，带着清凉的香气。他犹豫了一下，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冰凉的甜意和辛辣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熟悉又陌生。这味道……和江煜衍按在他唇上的那颗糖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是他自己主动放进去的。那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平息胸腔里莫名的燥热。

他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舌尖无意识地卷着那颗融化的糖块。徐子渊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自己悠着点……”

悠着什么？叶淮之困惑地皱眉。他对江煜衍……不就是当个挺够意思的兄弟吗？虽然这家伙有时候行为是有点奇怪……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煜衍在天台靠近时，深暗专注的眼神。还有自己当时那该死的心跳加速和僵硬……

操！叶淮之猛地坐起身，嘴里那颗糖差点呛进气管。他捂着嘴咳嗽，脸憋得通红。

唇齿间残留的冰凉甜意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薄荷香，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提醒着他某些东西，似乎正在失控的边缘。

《失控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