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之几乎是逃命般地冲回宿舍楼，午夜的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随着他慌乱沉重的脚步声仓惶亮起，又在他奔过之后迅速熄灭。他撞开502的门，反手落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喘息。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自己疯狂擂动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脸颊滚烫，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那片微凉皮肤时的柔软触感。黑暗中，那个吻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星光下江煜衍转头的侧影，翻涌的眸光，还有自己那不受控制靠近的冲动……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重播，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喜欢江煜衍。

他亲了江煜衍。

这两个认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羞耻、恐慌、不知所措，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他。

他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像鸵鸟一样试图隔绝整个世界，隔绝那个他刚刚逃离的看台，隔绝即将要面对的人。

这一夜，叶淮之在混乱和燥热中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天刚蒙蒙亮，走廊里传来早起洗漱的动静时，他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弹坐起来。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他必须避开江煜衍！

他动作飞快地套上衣服，连脸都没洗，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冲出了宿舍门，动作轻得像做贼。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热度。

他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校园里疾走，最后一头扎进了最早开放的图书馆自习室，找了个最偏僻、最靠角落的位置，把自己埋进一堆厚重的参考书后面，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整个上午，叶淮之都心不在焉。摊开的书页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始终没勇气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江煜衍星夜下沉默的剪影，一会儿是他指尖轻触脸颊的画面，一会儿又变成对方可能出现的、冰冷的、厌恶的眼神……每一种想象都让他如坐针毡。

午饭时间，他鬼使神差地绕开了平时常去的食堂，跑到校外最远的一个小吃店，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面。

下午，他继续在图书馆当鸵鸟，直到管理员开始清场。

夕阳的余晖给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叶淮之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宿舍楼。站在502门口，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用钥匙轻轻拧开了门锁。

房间里很安静。江煜衍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他似乎在看书，侧脸沉静，听到开门声，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僵硬的叶淮之，随即又落回书页上，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迟归的室友。

没有质问，没有探究，甚至连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若无其事的平静，反而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叶淮之紧绷的神经。预想中的冰冷质问或尴尬对视都没有出现，对方这种近乎漠然的正常，让他蓄了一整天的恐慌和防御，瞬间失去了目标，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无处着力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妙的失落。

他难道……没当回事？还是……根本不在意？

叶淮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低着头，贴着墙边挪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尴尬的沉默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两人之间。

“咳……”叶淮之试图清一下干涩的喉咙，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

江煜衍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抬头。

叶淮之挫败地闭上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打开自己的书包，想找本书装样子，手指却摸到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昨天从图书馆借的那本《时间简史》。他随手翻开，目光却毫无焦距地落在那些深奥的宇宙弦理论和光锥示意图上。

就在这时，江煜衍合上了他自己的书。

叶淮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要说什么？要摊牌了吗？

然而，江煜衍只是站起身，走向门口的小冰箱。他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盒冷藏的牛奶，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将牛奶倒进去。

叶淮之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角的余光紧紧追随着江煜衍的动作，看着他拿出牛奶，看着他倒牛奶。

整个过程，江煜衍都背对着他，动作专注而平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的、与自己无关的流程。

倒完后，他端起那杯牛奶往前走。

叶淮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死死抠着摊开的《时间简史》的书页边缘。

江煜衍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他自己的书桌走去。

果然……叶淮之心里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瞬间落空，涌上一股涩意。他低下头，盯着书页上那晦涩难懂的宇宙膨胀模型图，只觉得那些线条扭曲又讽刺。

然而，脚步声在叶淮之的书桌旁停住了。

一杯散发着温暖醇香的牛奶，被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叶淮之摊开的《时间简史》旁边。奶白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荡

叶淮之猛地抬起头。

江煜衍已经收回了手，他的目光没有在叶淮之脸上停留，只是越过他的头顶，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晚上喝牛奶，助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重新坐下，拿起刚才那本书，仿佛刚才那个放牛奶的动作从未发生。

叶淮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杯突然出现的牛奶。牛奶的温甜气息，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瞬间冲淡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杯壁是温热的，透过玻璃传递到他冰凉的指尖。

没有言语的追问。

没有眼神的审判。

只有一杯带着安抚意味的牛奶，沉默地放在他面前。

江煜衍用最平静的方式，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答案——我知道，我不追问，我在。

叶淮之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看着那杯有的，又看向对面书桌前，在台灯光晕下重新沉浸入书页的、沉静的侧影。

混乱了一整天的心绪，在这杯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对方沉默的包容中，奇异地、一点点地沉淀下来。

一个低头喝着温热的牛奶，指尖微微颤抖，一个专注地看着书页，侧脸在灯光下平静无波。

没有交谈，没有对视。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厚重的、名为尴尬和恐慌的坚冰，却在这杯沉默的牛奶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赶上了，差点就到明天了

《助眠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