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疤痕。
颜色浅淡,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叶淮之混乱而甜蜜的思绪,将他瞬间拖回那个一直被刻意遗忘,记忆深处的模糊噩梦。
破碎的玻璃,刺耳的尖叫,失重的坠落,后背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剧痛,还有……被狠狠推开时,那道划过锁骨的、尖锐的刺痛感!
以及……一个模糊的、惊恐的、属于更年幼孩子的脸庞。
那个他救下的人……
那个他因为救下对方而留下这道伴随他整个成长岁月的疤痕的事故……
难道……
叶淮之的呼吸彻底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江煜衍锁骨上那道因为后仰动作而短暂暴露出来的旧疤,瞳孔剧烈收缩。
怎么可能?!
怎么会出现在江煜衍身上?!
位置、长度……都和他记忆深处的那道伤如此相似!
江煜衍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灼热和震惊的视线,捏着眉心的动作顿住,缓缓放下了手。他坐直身体,略显松垮的领口随之复位,那道疤痕再次被严实地遮挡在校服衬衫之下。
他转过头,看向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叶淮之,眉头微蹙:“怎么了?”
他的声音将叶淮之从巨大的惊骇中猛地拽回现实。
“你……”叶淮之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抬手指着江煜衍的锁骨位置,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里……那道疤……”
江煜衍眸光骤然一凝。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淮之,那目光里似乎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探究,审视,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痛楚?
空气瞬间凝固,方才那点旖旎甜蜜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紧绷。
叶淮之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慌,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执拗地追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恐慌:“那道疤……怎么来的?”
江煜衍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几分:“小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怎么弄的?”叶淮之追问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像是要抓住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江煜衍的目光在他焦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移开,落在了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上,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和疏离。
“不小心摔的。”他回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明显的、拒绝继续深谈的意味。
摔的?
这个过于笼统且敷衍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叶淮之心头那股急于求证的火苗,却点燃了另一种更深的疑虑和……委屈。
他不信。
那样位置、那样形态的疤痕,不像普通的摔,而且,江煜衍的反应太奇怪了,那种瞬间的紧绷和回避,根本不像他平时冷静自持的风格。
叶淮之猛地想起雨夜巷战后,江煜衍昏迷前那句气若游丝的问话:
“那……天台……是……你……?”
还有他自己那些混乱的、关于天台、坠落、被推开和保护了谁的记忆碎片……
一个荒谬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难道……当年那个他拼着摔下去、用身体护住的小孩……是江煜衍?!
所以江煜衍才……
所以他才……
叶淮之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冲击着他,让他几乎坐不稳,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就在这时,江煜衍却忽然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他打断叶淮之即将脱口而出的追问,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有些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只是叶淮之的错觉。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径直朝门口走去,没有再看叶淮之一眼。
房门打开,又轻轻合上。
留下叶淮之一个人僵坐在房间里,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笼罩在一片暖橙却孤寂的光影里。
他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缓缓抬起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左侧锁骨的位置。隔着校服布料,他能清晰地触摸到那道横亘在骨骼上的、略微凸起的陈旧疤痕。
指尖下的触感,和他脑海中江煜衍领口下那道惊鸿一瞥的浅色痕迹,缓缓重叠。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疼。
如果……如果真的和他有关……
如果江煜衍这些年对他的好,那些莫名的关注、不动声色的守护、甚至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和“盖戳”的宣告……都源于这道疤……
那……那这一切,又算什么?
补偿?愧疚?还是……
一种冰冷的恐慌,伴随着巨大的失落,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了他方才所有的甜蜜和悸动。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因为紧张而被捏得变形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