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月考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整个高二都喘不过气。教室里的倒计时牌又撕去了一页，粉笔灰混着油墨味在空气里弥漫，连窗外的梧桐叶都像是被染成了焦虑的颜色。
许砚知最愁物理。她对着一道电磁学大题咬了十分钟笔杆，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最后还是卡在了公式变形那一步。前排的陆时亦刚好放下笔，似乎是解完了一套卷子，正拿着保温杯去接水。
他的座位空着，椅背上搭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许砚知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过去，落在他摊开的物理笔记本上。那一页正好是电磁学的例题解析，字迹清晰，步骤分明，连辅助线都画得笔直。
她心里动了点小心思，像有只小爪子在轻轻挠。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他应该很快就回来……就看一眼，看一眼那个公式怎么变形的。
许砚知悄悄往前挪了挪椅子，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笔记本，陆时亦却端着水杯回来了。他的脚步很轻，她直到他走到桌前才反应过来，慌忙缩回手，心脏“咚”地撞在胸腔上，像要跳出来。
“不会？”他放下水杯，目光落在她皱巴巴的草稿纸上，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许砚知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小孩，指尖紧张地卷着试卷边角：“嗯……那个，洛伦兹力的方向和电场力……”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不太懂。”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风刮过梧桐叶的声音。许砚知以为他会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笑着说“这都不会”，或者干脆转身坐下，却没料到一只手伸过来，拿起了她的笔。
是陆时亦。他站在她桌旁，微微弯腰，视线落在她的草稿纸上。他的校服领口带着点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轻轻落在她的鼻尖。
“这里，”他用她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虚线，“左手定则判断洛伦兹力方向，电场力要看电荷正负，两者受力平衡时……”
他的声音很低，像落在纸上的笔尖，清晰又温和。许砚知屏住呼吸，盯着他握着笔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指腹因为常年握笔，有一小块薄薄的茧。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边，她甚至能看到他额前有根不听话的碎发，轻轻晃了晃。
“听懂了吗？”他停下笔，转头问她。
许砚知这才回过神，慌忙点头，眼睛却不小心撞进他的瞳孔里。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秋天的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懂、懂了，谢谢。”
陆时亦没说话，把笔放回她桌上，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许砚知握着那支笔，感觉笔杆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她低头看他画的那条虚线，突然发现他的笔尖在纸页边缘蹭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像颗藏起来的星星。
那天下午的物理自习课，许砚知做题时格外认真。她解出那道洛伦兹力的题时，忍不住抬头往前看了一眼。陆时亦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很柔和，阳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刚好照亮他写的一行小字——不是公式，也不是时间，而是“桂花 16:42”。
许砚知的嘴角悄悄弯了一下。原来他不仅看云，看星星，还会记花开的时间。
放学前，物理老师让课代表收作业。陆时亦抱着一摞作业本从过道走过，到许砚知桌前时，她正慌慌张张地把最后一页作业塞进本子里。大概是太急了，笔尖突然“啪”地一声断了，黑色的墨水溅在作业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
“哎呀！”许砚知急得差点掉眼泪。这是要交的作业，墨渍刚好挡在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上。
陆时亦停下脚步，看着那团墨渍，又看了看她皱紧的眉头。他沉默了两秒，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支新的笔芯，放在她桌上：“换一下，来得及。”
“可是……”许砚知看着他的笔芯，那是她在文具店见过的最贵的那种，黑色笔杆上印着银色的花纹，“你的笔芯……”
“还有。”他说完，抱着作业本继续往前走，没回头。
许砚知握着那支笔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快速换好笔芯，重新写下答案，刚好在陆时亦收完一圈作业走回来时，把作业本递给他。
“谢谢。”她抬头看他，鼓起勇气多说了两个字，“笔芯我明天还你一支新的。”
陆时亦接过作业本，指尖碰到她的封面，顿了顿：“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似的，轻轻搔在她心上。许砚知看着他抱着作业本走向讲台，背影还是安安静静的，像株沉默的树，却不知怎么的，觉得那背影里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第二天，许砚知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笔芯，想还给陆时亦。可一整天，她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课间他在做题，她不敢打扰；午休时他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她舍不得叫醒；放学时他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等他出来时，她已经被闺蜜拉着走出了教室。
那支笔芯被她攥在手心，直到放学回家，才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袋最深处。她看着笔袋里那支他用过的笔，突然觉得，有些话好像和这支笔芯一样，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口。
晚上写作业时，许砚知翻开日记本，画了一支断了尖的笔，旁边写着：“他的笔芯，和他的话一样，不多，却刚好够照亮那道题。”
窗外的桂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风一吹，香气漫进屋里，轻轻落在她的日记本上，像个甜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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