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后的周末，图书馆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许砚知抱着一摞历史笔记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书页上，把“安史之乱”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她刚写了两行批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时亦抱着几本厚厚的物理书，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干净的额发，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步伐很轻地走到斜对面的空位坐下。桌上的咖啡机“咕噜”响了一声，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接了半杯热水，动作安静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书香。
许砚知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她假装翻书，指尖却在页角停顿了很久，连“节度使”的概念都记混了。图书馆里很静，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可她偏偏能清晰地听到他翻动物理书的声音——比平时慢了点，像是心不在焉。
她偷偷抬眼，正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目光里。
陆时亦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低头去看自己的书，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捏了捏，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又像是不自在似的，把那页纸抚平了。
许砚知的脸颊也跟着发烫，连忙低下头，盯着笔记上的“唐玄宗”三个字，可脑子里全是刚才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冷淡，反而带着点像她一样的慌乱，像颗不小心滚落到脚边的玻璃珠，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也来复习？”
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吓了许砚知一跳。她转头，看到同班的男生张浩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站在桌边，笑着看向她。张浩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性格开朗，总爱凑在女生堆里聊天。
“嗯，过来看看书。”许砚知礼貌地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卷了卷书页。
“物理错题弄明白了吗？”张浩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上次陆时亦给你讲题的时候，我看你听得挺认真的。要是还有不会的，我也能帮你看看，我物理虽然没他好，但基础题还是没问题的。”
他的声音不算小，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许砚知看到斜对面的陆时亦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出一点白。
“谢谢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大部分都弄明白了，还有不懂的……我再问问陆时亦就行。”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到陆时亦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像他平时画在草稿纸上的星星。
张浩脸上的笑淡了点，却还是没起身，拿起她的历史笔记翻了翻：“你这笔记做得真好看，比我们班女生的都细致。对了，下周的历史小组作业，要不要跟我一组？我刚好选了‘唐代服饰’的主题，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正好能帮我画几张示意图。”
许砚知还没来得及回答，斜对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是陆时亦把笔放在了桌上。他站起身，抱着自己的书，没看任何人，径直朝着书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书架的缝隙里一闪，就消失了。
许砚知的心里莫名空了一下，像被抽走了一块拼图。她对着张浩摇了摇头：“不了，我已经和陈佳佳约好了一组，不好意思啊。”
张浩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笑，拿着练习册走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可许砚知却没了看书的心思。她盯着陆时亦空着的座位，桌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保温杯，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他刚才发红的耳尖。
他是生气了吗？还是觉得被打扰了？
许砚知咬着笔杆，心里乱糟糟的。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起身朝着他消失的书架走去。
图书馆的理科区在最里面，书架高得快碰到天花板，阳光很难照进来，空气里飘着旧书特有的干燥味道。许砚知沿着书架慢慢走，终于在“天体物理”的区域看到了他。
他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时间简史》，指尖在书脊上轻轻划着，却没抽出来。肩膀微微绷着，像有什么心事。
许砚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站在原地，想说点什么，比如“刚才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或者“那道物理题我又有点不懂”，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声的紧张。
她正准备悄悄退回去，陆时亦却突然转过身。
两人的距离不过半米，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云遮住的月亮，朦朦胧胧的。许砚知的呼吸顿了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轻轻撞在书架上，发出轻微的“咚”声。
陆时亦的目光往下移了移，落在她怀里的历史笔记上，突然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来。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许砚知愣了一下，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的指腹，还是带着点凉，却比上次在办公室时柔和了许多。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时间简史》，快步朝着阅览区走去，这次的脚步没那么快，背影也没刚才那么紧绷了。
许砚知捏着那张纸条，站在原地，心脏“咚咚”地跳。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是他清隽的字迹，写着一行物理公式，后面跟着一行小字：“上周讲的洛伦兹力错题，再做一遍，步骤写清楚。”
纸条的边缘有点皱，像是被人捏了很久。
许砚知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像被阳光照亮的湖面。她抬头看向阅览区的方向，陆时亦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书，只是握着书页的手指，没那么紧了。
她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历史笔记里，夹在“唐代服饰”的那一页。阳光从书架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纸条上，把那行公式照得格外清晰，像他藏在冷静背后的、笨拙的关心。
原来他没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许砚知抱着笔记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路过他的座位时，她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正透过书页的缝隙，悄悄往她这边瞟——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的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连历史笔记上的“安史之乱”，都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图书馆的钟敲了十一下，阳光在地上移动了半寸。许砚知低下头，在历史笔记的空白处，轻轻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旁边标着一行比蚊子还小的字：“11:03，他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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