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的风卷着雪籽，敲得A大宿舍楼的窗户沙沙响。许砚知抱着刚织好的围巾站在窗边，毛线针还别在袖口，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学了半个月的成果，藏蓝底色，上面用白色线绣了片小小的梧桐叶，针脚密的地方有点硬，疏的地方能透光。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即使隔着风雪，她也能听出是他。推开窗户往下看，陆时亦站在路灯下，黑色羽绒服的帽子上落着雪，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正仰头往她的窗口望，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像只在雪地里等投喂的大型犬。
“别开窗！冷！”他对着楼上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却依然清晰。
许砚知赶紧关了窗，抓起围巾跑下楼。楼道里的暖气很足，刚跑出单元门，就被一股寒气裹住，鼻尖瞬间冻得通红。陆时亦已经站在门内等她，保温桶被他揣在怀里焐着，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
“给你的，”他把保温桶递给她，眼镜上的雾散了，露出亮晶晶的眼睛，“阿姨炖的羊肉汤，说冬至喝了不冻耳朵。”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羊肉的香混着萝卜的甜涌出来，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许砚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先喝，跑这么远，肯定冻坏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烫得轻轻嘶了一声，眼里却笑出了光：“比食堂的好喝吧？阿姨特意多放了胡椒粉。”
雪下得更大了，路灯的光晕里，雪花像无数只白蝴蝶在飞。陆时亦突然牵起她的手往操场跑：“去那边，有东西给你。”
操场的角落堆着个雪人，比高中那次的大得多，戴着他的围巾和手套，鼻子是根胡萝卜，眼睛是两颗黑纽扣——和她高中画的那个雪人一模一样。雪人旁边放着个小小的保温箱，打开来，里面是盏台灯，暖黄色的光透过磨砂玻璃，在雪地上投下一片圆圆的光晕。
“上次你说宿舍的灯太亮，看书眼睛累，”他把台灯放在雪地上，光刚好照亮他们脚下的地方，“这个是实验室淘汰的小台灯，我改了电路，能调亮度，像……像我们高中自习室的灯。”
许砚知看着那片暖黄的光，突然想起无数个晚自习的夜晚，他的台灯总往她这边偏一点，把她的历史书照得格外亮。她把织好的围巾解下来，往他脖子上绕了两圈，藏蓝的颜色衬得他的皮肤很白：“刚织好的，针脚有点丑，别嫌弃。”
他低头看着围巾上的梧桐叶，指尖轻轻摸着歪歪扭扭的针脚，突然笑了：“比买的好看，因为是你织的。”他的手顺着围巾滑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往光晕里带了带，“站进来，暖和点。”
两人站在暖黄的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他的哪是她的。陆时亦低头看着她，眼镜上又蒙上了层雾，他干脆摘下来，塞进羽绒服口袋里，眼睛在光里显得格外亮。
“上次在实验室，”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雪天特有的湿润，“你说喜欢看光晕里的影子。”
许砚知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他轻轻按在了雪人的身上。雪有点凉，隔着羽绒服渗进来，却抵不过他手掌的温度——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指腹擦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带着点粗糙的暖意。
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雪的清冽和羊肉汤的暖。不像秋光里的笃定，也不像夏夜的汹涌，而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惜，仿佛怕这暖黄的光会被风吹散。许砚知的手插进他的羽绒服口袋，摸到冰凉的眼镜片，和他发烫的指尖紧紧攥在一起。
雪还在下，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被光晕染成了金色。陆时亦的手臂收紧，把她更紧地拥在怀里，羽绒服的拉链硌着彼此的胸口，却像道温暖的屏障，把风雪都挡在了外面。他微微侧头，加深这个吻，舌尖带着点胡椒粉的微辣，混着她嘴里淡淡的薄荷糖味，在唇齿间漫开。
台灯的光在他们身后轻轻摇晃，把交叠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幅会动的画。许砚知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力度，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清晰得像鼓点，敲在她的胸腔上。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摸到发间融化的雪花，冰凉的，却瞬间被他的体温焐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气，又很快消散。“围巾有点扎，”他笑着说，指腹轻轻蹭过她被羊毛蹭红的下巴，“下次我教你织平针，比这个舒服。”
“才不要，”许砚知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这是限量版，独一无二。”
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拥的身体传过来，像暖炉的余温。“是，独一无二的，”他低头，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像你。”
暖黄的光还在雪地上亮着，雪人静静地站在旁边，像个沉默的见证者。许砚知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个冬夜的风雪再大也没关系，只要有这盏灯，有这个拥抱，有唇齿间残留的温度，就能把所有的寒冷，都变成靠近彼此的理由。
有些温暖，不必轰轰烈烈，就像这盏小小的台灯，像这条歪歪扭扭的围巾，像冬夜里交叠的影子和长吻，在风雪里，安静地亮着，暖得足以抵御一整个冬天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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