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祁雨的每一寸皮肤。隧道里的空气潮湿冰冷,带着地下特有的金属腥味。黑伞是他唯一的向导,伞尖微微颤动,指向未知的前方。左眼已经完全失明,右眼的视力也在持续恶化——现在只能看到伞面散发出的微弱蓝光,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随时可能熄灭。
"林小满...楚老..."祁雨的呼唤在隧道中回荡,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和他的脚步回声作伴。
隧道逐渐向下倾斜,石壁上的苔藓越来越厚,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肉上,软绵绵的令人作呕。每走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脖颈上的伞形烙印灼痛难忍,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上面写字。
转过一个急弯,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微光。祁雨眯起仅剩的视力,隐约看到隧道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洞窟,顶部垂下无数发光的钟乳石,像倒悬的剑林。
就在他即将迈入洞窟时,黑伞突然剧烈震动,伞面自动撑开挡在他面前。下一秒,一道绿光从洞窟内射来,击中伞面,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焚天炉的火焰!
祁雨立刻后退,紧贴湿滑的石壁。脚步声从洞窟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铃铛的轻响。收殓人已经先一步到达这里,设下了埋伏。
"我知道你在那里,祁家的小崽子。"南宫炎沙哑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你的破伞挡不住第二次攻击。"
祁雨屏住呼吸,手指紧握伞柄。黑伞现在既是武器也是累赘——使用能力会加速他的衰弱,但不用就是死路一条。
"你父亲死前也是这么躲躲藏藏。"南宫炎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惜他的伞技不如祁默之,三招就被我打断了脊椎。"
祁雨的血液瞬间沸腾。父亲死亡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不是官方说的登山事故,而是一场谋杀!愤怒给了他力量,黑伞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伞面上的纹路亮了起来。
"影随形移..."祁雨默念曾祖父教导的口诀,将伞轻轻旋转。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蓝色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群,消失在空气中。这不是普通的隐身,而是真正的"化身为影"。
南宫炎的身影出现在隧道口,焚天炉的绿光照亮了他疤痕交错的脸。他狐疑地环顾四周,铜铃在手中轻轻摇晃,发出探测性的波动。
"奇怪,气息到这里就断了..."
化为影子的祁雨无声地滑过南宫炎身边,进入洞窟。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中央是个地下湖,湖边站着七八个收殓人,全都手持铜铃戒备着。湖心有个小岛,岛上立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天工遗器的图案。
器心之池的入口就在这里!
祁雨小心地绕到湖边,寻找其他同伴的踪迹。黑伞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似乎在指引方向。沿着湖岸移动时,他的影子形态开始不稳定,光点时而凝聚时而分散——能力快到极限了。
一块突出的岩石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祁雨靠近,看到林小满蜷缩在那里,胸前的铜镜已经碎裂大半,但她仍紧握着它。楚老爷子和赵乐天不见踪影。
祁雨解除影子状态,显形的瞬间差点跪倒在地。所有疼痛和疲惫同时袭来,左眼的黑暗已经蔓延到右眼边缘。
"嘘!"林小满一把将他拉进掩体,手捂住他的嘴。她的脸上有擦伤,蓝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别出声,他们在搜捕我们。"
"楚老和赵教授呢?"祁雨气声问。
"分头引开追兵了。"林小满检查着他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天啊,你的眼睛..."
"暂时性的。"祁雨勉强笑笑,"你看到湖心岛了吗?那里应该是入口。"
林小满点点头,举起破损的铜镜:"镜子感应到了。但水面有古怪,刚才一个收殓人想游过去,直接沉底了。"
祁雨观察湖面。在蓝光视觉下,湖水呈现出诡异的能量结构——表面覆盖着一层网状力场,任何触碰它的物体都会被拉入水底。
"需要特殊方法渡湖。"他思索着,"楚老的听雨铃或者赵教授的引魂箫可能..."
一声爆炸突然从隧道方向传来,整个洞窟剧烈震动。南宫炎和收殓人立刻向声源冲去。
"是楚老!"林小满抓住机会,"现在湖岸没人看守!"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湖边最近处。祁雨撑开黑伞,尝试用伞尖触碰水面。网状力场与伞面接触的瞬间,火花四溅,但力场没有消失。
"需要两件遗器同时作用。"林小满想起壁画上的提示,"就像在龙井村启动机关那样。"
她将破损的铜镜贴在伞面上,两者接触处迸发出金蓝交织的光芒。水面上的力场开始波动,出现一条狭窄的通路,像摩西分开红海。
"走!"祁雨拉起林小满,踏上那条不稳定的通路。
走到一半,后方传来南宫炎的怒吼。一道绿火破空而来,祁雨转身用黑伞格挡,但这次焚天炉的力量太强,伞面被烧出一个洞,余波将两人掀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祁雨挣扎着想要上浮,却发现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更可怕的是,水下的网状力场正在恢复,一旦闭合,他们将被永远困在湖底。
林小满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高举铜镜。镜面虽然破裂,但核心部分仍然完好,发出微弱的金光。这光芒指引着湖底的一个洞口——那里水流湍急,像是通往某处的暗河。
别无选择。两人顺着水流被吸入洞口,进入一条狭窄的水下隧道。氧气越来越少,祁雨的视线完全模糊,只能紧紧抓住林小满的手,任凭激流将他们冲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水流突然将他们抛出了水面。祁雨大口喘息,发现自己在一个半淹的洞穴里。洞顶垂下的发光钟乳石提供了微弱照明,隐约可见前方有石阶通向高处。
"林小满?"他环顾四周,发现女孩漂在不远处,已经昏迷。
祁雨奋力游过去,将她拖上最近的石台。林小满的呼吸微弱但稳定,铜镜紧握在手中,镜面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完好。他轻拍她的脸颊,没有反应。
石阶上方传来水声,祁雨警觉地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高处,逆光中看不清面容。
"谁?"祁雨举起黑伞,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战。
身影缓缓走下台阶。当进入钟乳石的微光范围时,祁雨倒吸一口冷气——是赵乐天!但他的状态很不对劲:眼睛呆滞无神,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引魂箫横在胸前,像是某种威胁而非乐器。
"赵教授?"祁雨试探着问。
"祁家的小子。"赵乐天开口,声音却属于另一个人——南宫炎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你以为逃得掉吗?"
祁雨瞬间明白了:南宫炎用某种方法控制了赵乐天!可能是焚天炉的记忆焚烧,或者是引魂箫的反向操控。无论哪种,现在的赵乐天都是危险的傀儡。
"你想要什么?"祁雨拖延时间,同时寻找可能的武器或退路。
"蔽日之帷,当然。"赵乐天——或者说控制他的南宫炎——机械地走下台阶,"还有那丫头身上的铜镜碎片。器心之池的最终封印需要十二遗器的力量,哪怕是残片。"
祁雨挡在林小满身前,黑伞虽然破损,但仍是武器:"你根本不想封印器心,你想释放它!"
"聪明。"赵乐天的脸扭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狞笑,"但不是释放,是掌控。七十年前我就该成功了,如果不是祁远山那个老顽固..."
祁雨突然冲上前,黑伞直刺赵乐天咽喉。被附身的教授轻松闪避,引魂箫一挥,击中祁雨手腕。剧痛中黑伞脱手,掉在石台边缘。
"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能对抗我?"赵乐天一脚踢开黑伞,"南宫大人已经掌握了五件遗器的力量,很快所有执器人都会臣服于他!"
祁雨扑向黑伞,但赵乐天抢先一步踩住伞面。引魂箫抵住祁雨后心,冰冷的箫身像刀锋般锋利。
"永别了,祁家的小——"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赵乐天身体一震,低头看向胸口——一截断裂的钟乳石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在他身后,林小满摇摇晃晃地站着,手中握着铜镜的碎片。
"镜...子..."赵乐天跪倒在地,眼中的呆滞逐渐褪去,"祁雨...快走...他在...控制我..."
南宫炎的控制似乎随着这致命伤而减弱。真正的赵乐天短暂回归,他颤抖的手伸向引魂箫,用最后的力气将它扔给祁雨。
"器心...不是...敌人..."赵乐天咳出一口黑血,"封印...是...谎言..."
话未说完,他的头便无力地垂下了。祁雨捡起引魂箫,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与赵乐天残留的意识碎片。
林小满跪倒在赵乐天身旁,泪水无声滑落:"我...我没得选择..."
"不是你的错。"祁雨扶起她,"是南宫炎控制了他。"
黑伞自动飞回祁雨手中,伞面上的破洞边缘闪烁着蓝光,似乎在自我修复。两人沉默地走上石阶,来到一个圆形平台上。平台中央是个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壁上刻满了与黑伞纹路相似的图案。
"这就是器心之池的入口。"祁雨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赵教授临死前说'封印是谎言'是什么意思?"
林小满检查着铜镜碎片:"镜子显示的不完整...但我看到一些画面。七十年前,器心不是被意外释放的,而是有人故意要解封它。不是南宫炎,是..."
"是曾祖父?"祁雨震惊地问。
铜镜突然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画面:祁远山站在祭坛中央,黑伞高举,但伞尖不是对着器心,而是刺向自己的心脏!鲜血顺着伞骨流下,激活了某种古老的血脉封印。
"血祭..."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你曾祖父不是要封印器心,他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加强封印!"
祁雨想起湖心亭密匣中的文字——"器心非心,封印非封"。突然,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器心从来就不是需要封印的邪恶存在,它本身就是封印!封印着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
"我们被骗了。"祁雨握紧黑伞,"所有人,包括南宫炎。器心之池不是危险的源头,而是守护者。"
一阵熟悉的铜铃声从水下通道方向传来。南宫炎和他的收殓人追兵已经逼近,没有时间犹豫了。
"跳下去?"林小满看向深不见底的竖井。
祁雨点头,握住她的手:"一起。"
两人纵身跃入黑暗。下落的过程中,黑伞自动撑开,减缓他们的速度。井壁上的纹路逐一亮起蓝光,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上方,南宫炎的怒吼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嗡鸣,像是千万把伞在雨中同时撑开的声音。
下落似乎永无止境,直到一片柔和的白光从下方升起。祁雨抱紧林小满,黑伞在他们头顶旋转,准备迎接未知的命运。
器心之池,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