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冷宫偏殿的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支断了的眉笔。残烛在寒风中摇曳，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五年了，从太子妃到废后，不过是一纸诏书的事。
“娘娘……”身后的宫女轻声唤我。
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叫我娘娘了，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后了。”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眉笔，这还是柳如烟给我准备的，她说：“娘娘的眉毛天生就很好看，只是用点颜色衬一衬，更显气色。”
我那时候笑她，“你倒是个细心的人。”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奴婢只是想尽点心意。”
可如今呢？她已经是贵妃了。
我咬着牙，手指用力，那支眉笔“咔”一声断成了两截。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我听出来了——是她。
门被推开，柳如烟站在门口，披着一件素色斗篷，脸色有些苍白。
“清澜……”她轻声喊我。
我没有抬头，“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人看见？”
她走进来，关上门，走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在想办法离开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你不该去找林婉儿。”
我猛地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我盯着她的眼睛，“是萧景珩，还是你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眼里泛起泪光，“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出事？”我冷笑一声，“你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吗？”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说，是不是你告诉了他？告诉他我要走？”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怕你被人骗。”
我愣住了。
“你以为林婉儿能帮你？她也是顾家的人，你以为她真会为了你和整个家族作对？”
我瞪着她，胸口一阵发闷。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声音有点抖，“你又知道她为我做了多少？”
她低下头，“我知道……可她终究不是你，她不会明白你现在有多危险。”
“危险？”我笑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怕危险？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起头，眼里全是痛苦，“可我不想你死。”
我怔住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背叛了你？”她声音哽咽，“可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就像以前一样。”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她替我整理妆容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我喜不喜欢；
我生病的时候，她整夜守在我床边，熬药、擦汗；
我第一次见萧景珩，她偷偷告诉我：“娘娘放心，他会喜欢你的。”
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我。
可现在……
“你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吗？”我睁开眼，看着她，“你是我身边最贴心的宫女，我说话你都记在心里，我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我想什么。”
她点点头，眼泪还在流。
“可现在呢？”我苦笑，“你连我为什么要走都不问，就直接去告密。”
她猛地摇头，“我不是告密……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再想想。”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疼。
“婉儿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只要再过几天，我就能离开这里。”
她身子一颤，“真的要走吗？”
我点头，“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袖，“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看着她，“什么？”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泪光，“不要回头。”
我愣了一下。
“不要回头看这座皇宫，不要想任何人，也不要等谁来救你。”
她声音颤抖，“你要自己走出去，走得远远的。”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不像以前那个温顺听话的小宫女了。
她松开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婉儿那边……我会去说。”她背对着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放心。”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清澜……保重。”
门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刚才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她。
那个愿意为我挡刀的她。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我的贴身宫女了。
她是贵妃，是萧景珩宠爱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角落，摸着地上散落的眉笔碎片。
突然，我发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是她留下的。
我捡起来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玉佩，刻着一个“澜”字。
这是……我送她的？
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块玉，是在我及笄那天，她送我一朵花，我就把这块玉送给了她。
原来她一直收着。
我攥着玉，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也许她不是完全背叛我。
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比刚才急得多。
门被猛地推开，是林婉儿。
“清澜！”她冲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不好了，柳如烟刚才去了御书房，说你要逃！”
我一愣，“什么？”
“她刚刚才从御书房出来，我亲眼看见的！她跟皇上说了你要走的事！”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喃喃道。
林婉儿抓着我的手，“我们得赶紧走，现在就走！”
我却站着没动。
“等等。”我低声说。
“你还等什么？再等就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你相信我吗？”
她愣了一下，“当然信你。”
“那就让我再等一会儿。”我咬咬牙，“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林婉儿皱眉，“你疯了吗？她已经背叛你了！”
“可她刚才明明说……”我顿了顿，“她说让我不要回头。”
林婉儿也愣住了。
“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喃喃道。
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有些乱。
柳如烟，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把她拦住！”是太监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看向门口。
林婉儿一把拉住我，“走！”
我们冲出门，朝着后院跑去。
冷宫后面有一条小路，是婉儿早就安排好的。
可我们刚跑出几步，就被几个侍卫拦住了。
“皇后娘娘，请留步。”
我喘着气，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喝令。
“住手！”
是柳如烟！
她一身贵妃打扮，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苍白。
“你们谁敢动手！”她厉声喝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柳贵妃，皇上交代……”
“皇上的旨意是让你们在这里等着！”她打断了他们的话，“不是让你们抓人！”
侍卫们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开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复杂。
她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走吧。”她低声说，“趁现在还有机会。”
林婉儿拉了拉我，“快走！”
我却没有立刻动。
我看着柳如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我说过，不要回头。”
我点点头，转身和林婉儿一起沿着小路跑开了。
身后，柳如烟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去。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但她的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
那种悲伤，那种不舍，还有一种……解脱。
我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回头了。
\[未完待续\]冷宫外的喧嚣渐渐平息，我靠在墙边大口喘息。林婉儿扯着我的袖子往暗巷里钻，脚步声在空荡的宫墙间格外清晰。
"那边！"远处传来侍卫的喊声。
林婉儿突然拽着我闪进一处废弃的偏殿，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带着我不敢认的狠劲。
"别说话。"她凑近我耳边低语，"等他们走远。"
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熏香混着汗水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从前在东宫时，她总爱坐在窗边熏香的样子。可现在这味道里多了几分戾气。
脚步声渐远，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映出她嘴角的一抹冷笑。
"你笑什么？"我皱眉。
她摇摇头，弯腰收拾着衣摆上沾的灰，"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
"什么好笑？"
"你居然真的相信柳如烟会帮你。"她抬起头，眼神锋利得像把刀，"她去御书房告密的时候，可没你说得那么犹豫。"
我心头一紧，"你亲眼看见的？"
"当然。"她冷笑一声，"我还看见她跪在皇上跟前哭得梨花带雨，说你被妖言惑众，要逃出去勾结外臣。"
我愣住了。
"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她对你情深义重？"林婉儿逼近一步，"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为什么还要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因为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婉儿忽然笑了，笑得让人发慌。她慢慢靠近，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不是还在想她留给你的那块玉？还在想她说的那句不要回头？"
我猛地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是我的玉佩。
"你以为她为什么会知道你要走？"林婉儿把玉佩在我面前晃了晃，"因为这玉佩里有机关，能传声。"
我瞪大眼睛，喉咙发紧。
"你每次和她说话，她都记着。"林婉儿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往我心里钻，"她让你走，是为了引你上钩。"
"不可能..."我摇头，"她明明..."
"明明什么？"林婉儿打断我，"明明说让你不要回头？那是怕你在被抓的时候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浑身发冷。
"你知道御书房里有什么吗？"她压低声音，"那里藏着一份密信，是你父亲写给前太子的。柳如烟今天去，就是为了确认那封信还在不在。"
我踉跄着扶住墙。
"你不该怀疑她的。"林婉儿轻笑，"就像你不该怀疑我。"
我抬头看着她，突然发现她今天的妆容有些奇怪。月光下，她的眉形...不对。
这不是林婉儿惯常画的眉形。
"你是..."我话未说完，嘴就被捂住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娘娘，得罪了。"
我拼命挣扎，却被人牢牢制住。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柳如烟焦急的呼喊。
"快！把她带去御书房！"
我被人扛了起来，在颠簸中瞥见林婉儿的假面具滑落一角。那下面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柳如烟的哭声越来越近："娘娘！我对不起你..."
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黑暗中，我咬破了舌头。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提醒我一件事——今早给林婉儿的茶里，我加了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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