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无期与李少芜携精锐抵达柳树河岸。此地终年雾气弥漫,河水幽深,沿岸残存的石阶与焦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大火与衰败。流烟派(前身柳烟派)的旧址便掩映在这片荒凉与苍翠交织的河湾深处。所谓的“仙迹”——几处刻意伪造的灵力残留与破碎古玉——已被无期的人先行处理,只留下极淡的能量波动,足以引人探究却又难以捉摸。
调查起初进展缓慢。流烟派现任掌门冯予对此事讳莫如深,只含糊其辞地提及后山封印曾有异动。无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闪烁其词,决定亲自带队探查后山。那是一片被列为禁地的区域,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空气中弥漫着陈腐与不安的气息。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他们发现了被强行破坏的古老禁制,残留的邪戾气息令人心悸。
追踪着这股气息,他们在一片狼藉的祭坛遗迹中,撞见了已然陷入半疯魔的任洅忆。他衣衫褴褛,双目赤红,周身灵力狂暴而不稳,显然是通过极端手段强行冲破了封印并提升了修为。他正试图摧毁遗迹中央一根刻满符文的石柱,那似乎是整个封印的核心。
见到无期一行人,任洅忆非但不逃,反而发出桀桀怪笑,目光如同毒蛇般黏在无期和李少芜身上:“啧啧啧,好大的阵仗!看来我这‘师尊’和‘好师兄’,就算换了皮囊,忘了前尘,还是这般形影不离,惹人厌烦!”
无期眉头紧锁,剑已出鞘三分:“狂徒!满口胡言乱语!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任洅忆疯狂大笑,声音尖锐刺耳,“柳无期!你当然不记得!你把我像条狗一样锁在后山几百年!眼里只有你这个宝贝徒弟!凭什么?!凭什么他李少芜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只不过想变得更强,有什么错?!”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催动邪功攻来,目标直指李少芜,招式狠辣,怨气冲天。无期挥剑格挡,将李少芜护在身后,与任洅忆战在一处。李少芜亦拔剑相助,然而任洅忆的言语如同毒刺,不断钻进他的耳中。
“李少芜!你以为你替他挡灾换命就很伟大吗?看看你们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可笑!可悲!”
无期听得心头烦乱,攻势愈发凌厉。他虽不信这疯子的妄语,但“柳无期”、“师尊”、“换命”这些词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李少芜则始终沉默,剑招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尤其当听到“换命”二字时,他指节猛然收紧,心里也好像有什么在灼烧。
任洅忆终究是因邪法强行提升,根基不稳,渐渐不敌。被无期一剑刺穿肩胛,钉在地上后,他呕着血,却仍在歇斯底里地诅咒:
“柳无期!你这个伪君子!偏心的骗子!你永远只会护着他!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等着吧!你们注定生生世世纠缠,却永世不得善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无期面沉如水,毫不犹豫地补上一剑,彻底结果了他的性命。然而,那恶毒的诅咒却像冰冷的蛇,钻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底。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流烟派弟子们面露恐惧,不敢多看无期和李少芜一眼。无期缓缓收剑,目光扫过众人,冷厉道:“逆贼伏诛,胡言乱语不足为信。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句,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返程的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无期骑在马上,面沉如水。任洅忆临死前的疯狂话语不断在他脑中回响。“柳无期”、“师尊”、“换命”、“不得善终”……这些词语编织成一张模糊而诡异的网,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李少芜。
李少芜微垂着眼帘,薄唇紧抿。他握着缰绳的手绷得很紧,指节泛白。一些混乱的、支离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击着他的意识:滔天的雷光、刺目的鲜血、深入骨髓的剧痛,还有一双……悲伤的眼睛。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灭顶的绝望与……某种难以割舍的羁绊。这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甚至有一丝恐惧。
雪衣使安静地立在无期的马鞍后桥上,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迷雾笼罩的道路,仿佛洞悉一切,却又缄默不言。
夜间,无期独自在房中拿出了那卷雪衣使带来的纸。跳跃的烛光下,那些原本无法解读的怪异符号,似乎变得更加复杂难明。他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与“柳无期”或任洅忆所言相关的线索,却一无所获。然而,当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某个形如交缠藤蔓的符号时,心头竟莫名地划过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一个模糊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呼唤——
“无期……”
声音极轻,却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
无期猛地缩回手,纸掉落在地。屋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他按着莫名抽痛的心口。
李少芜和他是久别的故人,无期想着。
李少芜一点困意也没有。他认识无期,但是在哪认识,什么时候认识,他想不起来。但他想起来一点,那就是他爱无期。很爱很爱,愿意放弃生命的爱。
爱是什么……李少芜脑子一片混乱,想起来自己被无期亲时的心脏止不住的跳跃,那是爱吗……?
李少芜想到了他的家人,他不开心。
他的家人曾经那么呵护他,他也没学会怎么去爱,而现在,他已经不配去爱。
他就是这样一出生就被世界遗忘在一角,无情无欲。
他想提醒世界,你把我忘了,我想回家。
世界缄默,留他一个人在寒风里,任凭怎样的恳求都不施舍他一丝情感。
他想死,很想很想,可是上天又用灭门之仇拴住他,告诉他你该为你的行为感到愧疚,你该去为李家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