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莫怀舟

那场发生在饥民中的惨剧，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敲碎了李少芜对这人世间残存的最后一丝迷茫。

之后就是出现了十几个人，李少芜被莫名奇妙打晕，再醒来已经身处别处了。

这里并非朝廷正规军营，也不知是谁暗中培植私兵的训练营。他和一群人先是进行了“选拔”。李少芜胜出，又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训练残酷到泯灭人性。每日只有少量的馊饭冷水，却要进行近乎折磨的体能锤炼、杀戮技巧的灌输。鞭笞、互殴、与饿狼搏斗是家常便饭。人命在这里贱如草芥，每天都有尸体被悄无声息地拖出去处理掉。李少芜沉默地承受着一切，那双暗黑的眼眸日益冰冷，仿佛凝结了永不解冻的寒霜。他像一柄被投入炼狱火炉的粗坯，在无尽的痛苦中，被强行锤炼着。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纯粹的黑暗吞噬时，一个陌生的男人注意到了他。

那人似乎也是营中的教习之一，却与其他凶神恶煞的教头不同。他总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神色淡漠，常常独自坐在高处喝酒，看着底下如同困兽般挣扎的少年们，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倦怠。他看到了李少芜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天赋和对疼痛异于常人的忍耐力。

一日，李少芜被数名“同伴”围攻，浑身是血却仍不肯倒下时，那男人终于出手，轻描淡写地挥退了众人。他走到李少芜面前，摸了摸他鹤瀛剑的剑柄。

“想活，光靠挨打不够。”男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得学会怎么让别人死。”

从此，每当夜深人静，男人便会单独指导李少芜剑术。他的剑法诡异刁钻，狠辣凌厉，毫无花哨，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是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技艺。李少芜学的极快，他那无情无欲的心性，反而成了修习这冷酷剑法的最佳助力。剑锋划破空气的嘶鸣，渐渐取代了他心底某些无声的嘶吼。

然而，炼狱从不缺少意外的“访客”。

一日，营寨突然戒严，说是有一位“贵人”要来挑选得力的“工具”。他锦衣华服，一看就掩饰了容貌，但那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却难以完全掩盖。他在一群谄媚的教头簇拥下，巡视着这些他眼中的“兵器”。

当他的目光扫过正在练剑的李少芜时，骤然停住。少年虽然满身尘土血污，但那份冰冷的特质、精致的轮廓，以及在极度困苦中淬炼出的独特气质，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尤其是那双抬起的、毫无情绪的眼眸，激起了他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贵人"屏退左右，单独走向李少芜，手指轻佻地欲抬起他的下巴：“抬起头来，让本王仔细瞧瞧……这荒山野岭，倒藏着这等绝色。”

李少芜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冷得像冰。

萧罋不怒反笑，更觉有趣：“还是个带刺的。好，本王就喜欢驯服烈马。”说着，竟直接伸手抓向李少芜的手臂，意图强行将他带走。

寒光一闪！

没有人看清李少芜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贵人"一声痛呼，猛地缩回手，小臂上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华贵的衣袖。

李少芜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尖端正滴着血，他持剑而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挥开了一只令人厌烦的蚊蝇。

“你！你敢伤我？！”他又惊又怒，脸色扭曲。周围的护卫瞬间拔刀，将李少芜团团围住。那一剑带来的后果迅疾而残酷。李少芜当即被如狼似虎的护卫打翻在地，铁链加身，扔进了营寨最深处阴湿的水牢之中。

水牢腐臭不堪，冰冷刺骨。铁链深深勒进腕骨，伤口在污水中浸泡得肿胀发白。每日只有一顿馊臭的饭食从狭小的栅栏口扔进来。外面看守的士兵言语污秽，嘲笑着他的不知好歹，并兴奋地议论着“贵人”已下令，三日后要当众将他凌迟处死，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反抗。

死亡的气息如同水牢的寒气，无孔不入。李少芜却异常平静。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依旧清明，无悲无喜，仿佛即将被处死的不是自己。

处决的前夜，水牢外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锁链被轻轻打开的细碎声响。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动作利落地斩断了他身上的铁链。

是那个教他剑法的男人。

“走。”男人言简意赅，塞给他一个包袱，“东南方向有条隐秘小路，穿过毒瘴林，能暂时避开追兵。”

李少芜没有立刻动，他借着从栅栏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看着男人模糊的轮廓：“为何救我？”他的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依旧平静。

男人沉默一瞬，低声道：“你的剑，不该折在这种肮脏地方。”

李少芜接过东西，站起身。经过男人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

“你叫什么？”他问。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在黑暗中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淡淡的怅惘。

“莫怀舟。”他答道，“莫问前尘，怀渡苦舟。”

李少芜微微点了点头，身影迅速融入牢外的夜色之中。

莫怀舟站在原地，听着远处渐渐响起的、因发现逃脱而起的喧嚣和警报声，缓缓叹了口气之后就笑了，没错他笑了，还暗骂了一声，"一群蠢货。"

“走吧……”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那早已消失的背影，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别再回头。这世间的舟，渡得了人，渡不了己。”

而此刻，李少芜正按照莫怀舟指示的路线，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疾行。身后的营寨火光冲天，追兵的呼喝声隐约可闻。他握紧了手中的包袱，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锐利如初升的寒星。

莫怀舟。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连同那手狠辣决绝的剑法，以及这片刻的、来自陌生人的、不求回报的帮助。这一切，悄然烙印在了他无尽荒芜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