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熏香依旧冷寂。无期端坐案前,试图将心神凝于公文,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向窗外——李少芜正在庭中练剑,身姿依旧坚韧带柔。
已是第七日。自那日雨檐下的意外后,无期心中如同揣了一面不断擂响的小鼓,每一次与李少芜可能的照面都让他呼吸微紧。然而,他逐渐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人被困在原地。
李少芜并未如他预想那般刻意回避。公务往来时,他依旧会出现在书房门外,声音平稳无波,条理清晰地回禀事项,仿佛那日被突然亲吻的人不是他。
这种异样的“正常”,反而让无期更加坐立难安。
子梦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无期对着一份公文眉头微锁的模样,不同于往日的冷厉,倒像是被什么难题困住了。
“哟,”子梦蹭过去,压低声音,“还在为‘那件事’烦心呢?我看人家到不在意,你想的太多了。”
无期抬眸,“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他慢慢放下了笔,叹了口气。
子梦看着无期这模样揶揄道:“不被人喜欢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别愁眉苦脸了,我不比你更惨,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
无期顿了顿:“我没说喜欢他。”
“啊?”子梦张大了嘴,“这你还不承认。你都这样啦!”
无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是见色起意罢了”。
子梦笑了:“哈?你自己偏心他你自己看不出来吗?再说一段感情的开始不就是见色起意吗?”子梦倒像个教书先生一般教给他一些情爱之事的道理。
无期皱了皱眉。好像还真是如此……
不过李少芜当真是淡薄情欲啊,一点感觉和变化都没有。
这种纯粹的“无异常”,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让无期感到挫败和……失落。做出的那个举动,在对方眼中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子梦挠了挠头,觉得这情况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这……李少芜他……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他看向无期,带着点同情,“别想太多,顺势而为就行了。”
无期瞥他一眼。说的倒容易,这怎么顺势而为。
子梦憋住笑,正经道:“他都不在意,就当是个意外,过去得了。”
无期没有回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李少芜已经练完剑,默默拿起帕子擦汗。
是啊,本该如此。一个意外,过去了就好。
可为何……心头那份莫名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对方这彻底的“无动于衷”,变得更加难以言喻了呢?
难道真如子梦所说……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公文,李少芜的模样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原来,比被厌恶更让人无措的,是被彻底地、平静地……无视了那份悄然变质的心绪。
李少芜这些天来根本就静不下心来练剑。硬着头皮在那舞来舞去,总时不时想起无期的行为举动。有时他会察觉不远处的无期在看自己,他莫名的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李少芜每每想到无期对自己做的事,心里一紧,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对于从小被认定为无情无欲的李少芜来说,这无疑是稀奇的。所以这几天,他都假装无事的和他交流,想看看自己对无期是否会流露别样的情绪。看看自己是不是终于能够和平常人一样了。
嗯……事实上,他的“别样情绪”只对无期这样。心中一紧的感觉。
不是很理解这种情绪,或许是被无期以主子的身份压太久了,自己有点害怕他了?
烦死,不想了,已经过去了。
过了许久。
无期在李少芜的院门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那包龙须糖换到另一只手上。今早醒来,心头莫名萦绕着一丝奇异的感觉,促使他鬼使神差地多买了一包糖。
他正了正衣冠,努力压下那点没来由的紧张——不过是寻常来找李少芜一同去衙门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试图这样告诉自己,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糖包的系绳。
终于,他抬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
晨光清澈,洒满青石铺就的小院。李少芜正背对着他,在井边打水洗漱,墨发随意用一根布带束在脑后,露出一段线条利落的后颈。而就在一旁的窗沿上,停着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通体雪白的异鸟。
那鸟的羽翼在初升的日光下流淌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喙尖一点醒目的朱红,一双金澄澄的眸子正安静地、专注地望着李少芜的背影,仿佛已这样凝视了千万年。
无期一时怔在原地,为这生灵的奇异与美丽,也为它眼中那难以言喻的专注神情。
许是听到了推门的动静,李少芜回过头来,水珠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无期脸上,随即又转向窗沿的鸟儿,淡淡道:“不知从何处飞来的。”
几乎就在李少芜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白鸟忽然转过头,看向了无期。它的金眸眨了眨,竟没有丝毫怕生的迹象,反而轻轻振翅,优雅地飞落下来,不偏不倚,停在了无期的肩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熟悉的亲近感瞬间包裹了无期。他甚至能感觉到鸟儿轻柔的呼吸和微温的体温。它偏过头,用那光滑的喙轻轻蹭了蹭无期的脸颊,喉间发出极轻的、流水般悦耳的鸣叫。
无期下意识抬起手,鸟儿便乖顺地跳上他的指尖,重量轻得仿佛一片雪花。
就在指尖接触到那柔软羽毛的刹那,一些模糊却温暖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闪现在无期脑海:
——也是一个清晨,阳光很好,他自己似乎年轻些许,正笑着将一颗圆润的果子递给面前的人。那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侧脸线条有致却看不清脸,嘴角似乎还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接过了果子。
——画面一转,是在一棵茂盛的树下,他和那个人并肩坐着,远处是连绵的青山。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夕阳西下,气氛宁静而悠远。那只雪白的鸟儿就安静地栖息在男人的膝头,偶尔用喙梳理一下羽毛。
这些记忆碎片平凡而温馨,没有丝毫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暖意,仿佛早已融入骨血,只是此刻被悄然唤醒。无期怔怔地看着指尖的鸟儿,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怀念与酸软。
“它……倒是不怕生。”无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他目光转向窗台,那里放着一张纸和一枚样式古朴的玄铁戒指,“这是?”
李少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它带来的。一早就放在那里,似是……要给我的。”
听到“要给我的”几个字,无期心头莫名地紧了一下,一种微妙的、类似不快的感觉悄然滋生。他走上前,拿起那枚戒指。戒指触手冰凉,内壁刻着几个细微的符号。旁边还放着一张墨韵纷呈的黄宣纸。上面同样是一些怪异的符号。
就在他指尖摩挲过那些符号时,又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闪过:似乎是自己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戒指放入一个雕花的木匣中,动作轻柔而珍重。
这感觉太过诡异,却又真实得不容忽视。无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镇定地看向李少芜,试图用玩笑掩饰:“看来是只有灵性的仙鸟,来给你送……礼物?”他晃了晃手中的戒指,“只是这礼物着实古怪了些,你可认得这些符号?”
李少芜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无期肩头的鸟儿身上:“不认得。它既亲近你,或许与你也有些渊源。”
那白鸟像是听懂了似的,轻轻啄了啄无期的指尖,又扭头看了看李少芜,发出几声婉转的鸣叫,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无期早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
无期看着李少芜平静无波的脸,又感受着肩头鸟儿传来的、毫无保留的亲近与依赖,再想到那些不断闪现的、关乎彼此的前尘碎片……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这一切,绝非偶然。
他捏紧了手中的戒指,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能让他冷静几分。他决定不再纠结这突如其来的鸟和谜一般的礼物,至少此刻不再深究。
无期将戒指还给了李少芜,毕竟是给他的。而那写满怪异符号的黄宣纸,说是帮李少芜查查,自己收了起来。随后又递上了龙须糖,李少芜很自然的接过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无期想着这事大概是过去了,他果真如子梦所说不甚在意此事。可是想到这心里又隐隐的不甘心,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无期命人调查了那鸟的来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鸟命为雪衣使,长生不死,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极为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