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营”的调查越是深入,无期的心情便越是沉凝。诸多线索如同蛛网般蔓延,最终却都隐隐指向那朱红宫墙之内。此事波及之广,可能牵扯的势力之深,远超最初预料,令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调整了调查方向,将重心转向了对各位皇室成员及其关联势力的隐秘排查。这是一项极其危险且精细的作业,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与此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派遣精锐心腹,设法潜入黑水营内部,寻找直接证据。
执行潜入任务前,无期召见在暗卫组长负责此事。
“黑水营非比寻常龙潭虎穴,”无期指尖点着案上寥寥数语的情报,语气凝重,“其内部构造、守卫机制皆不明。此次潜入,首要在于隐匿自保,获取线索次之。”
“是!”暗卫组长领命,却又略显迟疑地抬头,“大人,据我们零星掌握的旧讯,这黑水营……早年似乎与‘暗讯’曾有过一段合作?”
无期眸光微闪,点了点头:“不错。那时黑水营尚安分,专司替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处理‘脏活’,训练死士,手段虽酷烈,但守‘规矩’。我暗讯也曾与他们有过几次交易,各取所需。”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生意。
“那后来……”
“后来?”无期唇角勾起一丝冷嘲,“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自恃掌握了些许力量,竟生出了反噬其主、妄图吞并暗讯渠道的心思。”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合作,自然就此终止。我也便吩咐下去,只需远观,不必再近察。”
这也解释了为何之前虽有关注,却并未投入过多精力深挖。若非此次那逃出来的人的指控,黑水营或许仍会作为一个需要留意但暂不处理的威胁,潜伏在暗处。
暗卫了然,肃然道:“属下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数日后,潜入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于传回了第一份密报。消息是用密文写就,经由特殊渠道送达无期手中。
解读出的内容令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密报说了内部严密的等级制度,还提到了部分与皇室牵连的模糊证据,还有一册被鲜血浸透又干涸、字迹模糊的“损耗名录”。
无期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冰冷的编号和简短的死亡原因:“训练意外”、“忤逆”、“试图逃亡”、“重疾不治”……每一个编号背后,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碾碎的生命。他的指尖划过纸页,心中计算着这些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庞大牺牲和残忍。
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名录末尾的一个编号上。
那编号并不起眼,但旁边标注的处置原因却比其他条目更为详细刺目——“编号柒佰零叁,因违抗主命、打伤贵人,性情顽劣不堪教化,经严刑惩戒后仍无悔改,判定为‘废品’,已处决。”
而在这行字的最后,审批落款处盖着一个模糊却熟悉的暗红色印记——那是黑水营高层专用的标识。但真正让无期一惊的是,在那编号旁边,有人用极细的笔尖,几乎难以察觉地勾勒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那不是一个正式的备注,更像是一个随手的标记,一个只有特定人才会明白的记号。
无期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拉开书案最底层的暗格,从一堆加密文卷的最深处,抽出一份极其简陋、纸张发黄的旧档。那是他多年前,刚开始留意李少芜行踪时,手下人从一个人口黑市贩子口中零碎拼凑出的记录,上面只有一个大概的时间、地点,和一个潦草的代号标记,指向李少芜可能曾被卷入某个黑暗组织。
他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一起。
密报名录上那个细小的符号,与他手中旧档上那个潦草的代号,一模一样!
“编号柒佰零叁……已处决……”
处决?
那份标注着“已处决”的名录,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嘲笑着官方的记录,更嘲笑着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棂,死死锁在庭院中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身影上。李少芜正低头专注于手中的剑,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坚韧的轮廓。
他还活着。顽强的活着。
无期的眸色变深。
黑水营,完了。